陈怜从人挤人的车站里挣扎出来,第一眼就看见母亲,她站在不远处的石柱边,穿着黑棉袄,寒风把她棕黄的围巾吹起来。
她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开始自己时隔多年长达一个月的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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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怜用打工和学习把假期充实得满满当当,早上刷题写代码,准备竞赛选拔,晚上花两个小时给三年级的小男孩辅导功课。
原本她不打算去家教,只是接到家长电话时突然想起以前想要教书的念头,“如果她可以让一个小孩好好成长”,心头就颤动一下,然后想有些在外打工的经验也好。
不过在家教的第一天,她就发现这是错误的选择。比起思考如何让对方完美理解题目并且好好成长,她更需要把这个小家伙的屁股按在位置上。
一个月,短暂而漫长。她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王朝和发消息,总觉得没什么可以分享,但决心一定要发去很多东西。不过到家的那个晚上,她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他发了几张自家橘猫的照片。
他自己没有出镜,但陈怜可以看见他撸猫的手,白皙修长,在橘白的毛里藏匿,手腕上是纯黑的运动手表。有时陈怜觉得比起王朝和的脸,她更熟悉他的手,因为她曾无数次把书本从图书馆桌子的这端推到那端时,视野的极限就是那双手,之后就不会去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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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里养过三只猫?”
“是啊。”
她想了想,一字一句敲打:“能给我看看另外两只吗?”
“其实,前两只已经病死了。”他说,“骨灰埋在我家的小花圃里,我立了两块小碑,你要去见见么?”
她愣了一下,半晌说:“不好意思。”她发出这句话后感觉很怪,好像对方家里像死了人一样。但她又想,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把宠物当做家人?
“没事。”他发来。
她开始不知该怎么说话:“你们家很喜欢小动物呀。”
“嗯,主要是我妈妈喜欢吧。”
她停了一下:“那你不太喜欢?”
“那倒不是,有时候逗一逗也很有意思。”他说,“不过,如果它们能像学校的小猫一样不挑食就好了。”
她心想,最挑食的难道不是手机对面的那个人么。
……
“我哪里挑食。你才是,你是真的喜欢喝那种牛奶吗?”
她握着手机,对那头的人说。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没想到暑假还能接到一个除家人以外的电话。
“怎么听上去有点看不起我的喜好?”那边的声音带笑,“你能喜欢吃螺狮粉,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喝牛奶?”
她心里小声辩驳,你也别看不起螺狮粉,至少它很贵。
“小时候喜欢,后来晚上放学回家总能喝到,就习惯了而已。”他进而解释了一句。
“这种牛奶多喝也不好吧。”
“没办法啦,习惯了。”
“你妈妈同意你小时候一直喝这个?”
“其实是家里保姆准备的。”
“哦……”她顿了一下,“那这个保姆,也不是特别用心了?”
“我也很想知道。”他说,“如果我还能问问她就好了。”
她想,可能是那个保姆已经不在他家帮忙,后来又失去联系的缘故。
……
“你高中也参加竞赛?”她惊讶了,在手机上敲打,发送。
“嗯,我是保送来的。”
她说,我那时竞赛失败了,大学是考上来的。
他有些惊叹:“那你好厉害啊。我记得这大学计算机裸考分数线很高吧。”
她笑了笑。
每次都是他引出话题。她也想主动给他发消息,但逃不开“早安”“晚安”和三餐饮食的照片。自己一天的生活已经被程式化,没有什么新意。
相比之下,王朝和的生活堪称丰富多彩了。
在期末结束后不久,那个打伤他的同学就抱着一大篮水果来看他,请求他原谅,并且在一大堆肺腑之言后,委婉表达自己不想退学,问他能不能对校长说些话。
她给他发: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说:良心发现,家长站门口,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怎么都有可能。
她笑了一下:那你原谅他了吗?
他发来:原谅了。不过校长那里,我就陈述了一下事实吧。
他在医院也闲不下来,为医院墙壁上的小洞、高高挂起的输液袋寻找得体的光影来拍照。窗外的小亭子和小池塘也在素材范围内。他拍来最多的照片是人像,医生护士的,还有个上了年纪的病人,比了一个“耶”的手势。几个星期后,他发来的照片背景从病房变成外界,陈怜发现该人分别去云南和日本旅游,拍了很多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后要做摄影师。她问他是谁去的,他说是跟几个朋友一起。
他还给她发来在火车上吃到的泡面照片,说味道不错;还有一张蓝白配色的榻,大小比肩寝室床铺。他说那是日本的青旅,装修风格奇特。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陈怜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是没什么爱好的,除了工作就是学习。上次去探病,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