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比赛结束了。
这次是单人的比赛。早上八点的地铁把她送去外校,晚上五点她又从考场出来。同来的校队同学纷纷结伴去附近的街道上觅食,兴高采烈地讨论即将迎来的晚餐。她慢慢走在人群里。她摸不准刚才自己算好还是不好。经验告诉她,这种状态下一般发挥稳定,但另一种经验也告诉她,一旦觉得自己发挥稳定,她就会失败。
但不管比赛怎么样,没有进项目是真实的,交际能力差是真实的,对人发脾气也是真实的,她失去项目也违背承诺,这已经是定局了。一直以来,她把自己放得卑微,比所有人都听话,却依然被筛去了。
“你只是做的还不够。你还不够听话。”
……但一切都没关系,她还没有输,她还没做到极致,从现在开始,她就把人际交往也当成目标,努力在组织里办事,与学姐学长打好关系,不再乱发脾气,确保下一次更克制,更努力……更努力……
更努力。
一直以来她似乎,已经很多次,很多次地“更努力”了。
她忽然想起以前初中的时候,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对全班同学说:“你们一个个,倒是学学人家陈怜啊!”
“你们觉得她很聪明吗?不!不是的,她其实跟班里很多人都差不多!甚至你们会做的一些题,她也不会做,尤其是她的计算能力,比你们很多人都差,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她认真努力啊!努力和坚持也是天赋!”
……她作为一个“不是那么聪明”的学生,成绩到底是怎么来的呢?好像只能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去“努力”和“坚持”,因为时间是自己唯一的资本。
街道的风很冷。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顺着人流走到了小吃街,但周围已经没有脸熟的人了。她握紧背包带。但站在路口,她一眼扫去,也无非是那些东西,门牌上的灯异常刺目,她感觉没什么胃口。她想自己甚至不愿吃饭,索性直接回学校,在路上就把那些不会做的题目盘清。
她抬头看一眼小吃街的灯火,然后低头从手机里调出导航,回身走向地铁站。
周围都是陌生的景物,她早上匆匆赶来,其实都无心观看。高楼大厦,挨挨挤挤的店面,被围栏圈起的花丛。她回想刚才校队里有人说要去“探店”,那代表着触碰新奇的事物。有一瞬间她想转身回去,但事实上她并未停止脚步。已经走了好几百米,没道理再回去,沉没成本也无所谓。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沉沉浮浮。其实已经停留好几天了,她有时想起有时又压抑。而现在,比完赛后,它又前所未有地强烈攫住她的神经。
她最终打开手机,给他发:对不起。
她想起医务室中的场景,那天她说完那句话,他一直沉默,又或者他确实想说什么,只是校医不久就回来了。那天过后的一个星期,他们没有说过话,他没来找过她,她自然也没有。
到了一个路口,可能是要转弯了,手机这时振动起来。陈怜是把它调成静音模式的,她把手机拿起来看。
……她愣住了。
是微信电话,王朝和的。
手指想去按键,但又缩回来。她抬头看看天空,已经暗下来了,一轮弯月挂着。
深吸一口气,陈怜按了接听,听到熟悉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喂?”
她莫名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慢慢抿起唇,感觉心里发酸。
“是陈怜吗?”声音经过电磁波的修饰,变得适宜傍晚。
他那边似乎也很吵,有人的笑闹声和一些音乐的渗入,又好像有人大叫了几声“安静!”。
“是的,怎么了?”陈怜又一次抬起头,望到空中月亮。
“哦,没什么……”消去了背景的喧哗后,那边的人声变得清晰了些,“比完赛了吧?”
“嗯。”
“在吃饭吗?”
她顿了顿,望着眼前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嗯。”
“你是在求真大学比赛吧,那边的小吃街很有名的,比完赛好好奖励自己吧。”他的声音融融含笑,好像平常的闲聊。她还以为他们算吵架了。
“好。”她低头说着,回身看一眼——小吃街的灯光已经看不见了。
“那你先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他还没说完,另一个略轻的声音就跳进来:“诶,老王,你让学委也过来吧!”
然后是王朝和的声音,他似乎把手机拿远了些,显得比较小声,但还能听清楚:“她比赛一整天了,正在吃晚饭,赶过来还得多坐地铁。”
“哎呀,求真大学嘛,我知道的,地铁一个半小时,离学校不算太远,她总要回校吧。”
“我们这里全是男生……”
“那我把女朋友叫来。”
“好了,大晚上的消停点。”
“你可别装!学委你知道吗,他可盼着你来呢,今天他过生日,我们这个大冒险的题目就是……”
“喊那么卖力干什么!闭嘴。”
陈怜:?
这时她又听见王朝和正常接电话的声音:“喂,陈怜,那个,没事我就挂掉了,你吃饭……”
“今天,”她顿了顿,“是你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