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柳观春很有自知之明,眼前的江暮雪并不是她记忆里熟知的那一位,她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柳观春迅速爬起来,可她的动作太快,还是牵动了胸口的伤口,剧痛漫上喉头,逼得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胸口那个大洞,是被妖蛟的长尾所伤,鳞片里濯着毒液,即便有内丹辅助,也并不容易愈合。
但江暮雪之前在帮柳观春疗伤时,已经用灵力将内丹熔炼成方便修士吸收的灵流,按理说不该至今还有伤疤留下。
除非,柳观春的身体与灵气相斥,伤痕难愈。
难怪她花了十年才引气入体,还需要借助旁人赠她的灵根才能筑基。
“你不合适修行。”江暮雪下了结论。
听完,柳观春脸色煞白,就连原本殷红的唇瓣也变得几无血色。
她抬头,仰望江暮雪垂下的一双沉寂凤眼,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半点奚落或是鄙薄的意思。
柳观春心知肚明,江暮雪是道心坚毅的无情道剑者,他不通情爱,不生私心,也不会辱骂他人,更不会偏袒任何人。
除了唐婉。
他的冰冷淡漠,堪比天道。
如今所言,无非是他悟出来的事实。
被这样的大能否定了根骨与资质,柳观春心中没有失落,那肯定是假话。
可是……
柳观春扯了下嘴角:“师兄,我知道自己及不上你们这样的天才。但我的时间很多,不管一年、两年,或是十年、百年,总有一天,只要我潜心修炼,终有一日我会升阶,我也会成为像你一样坚不可摧的剑者。”
江暮雪见过许多修道者修行多年,无法升阶,最终心生执念,心魔入体,沦为魔物,被天道的渡劫雷云歼灭。
然而柳观春的体质连凡人都不如,她生不出灵根,又为何要如此执着于修仙之道?
江暮雪不懂,“为何你一心想要修道?”
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柳观春。
柳观春想了想,问:“师兄,你吃过饭焦吗?”
江暮雪怔忪了一会儿。
他不说话,柳观春便知道他没有。
柳观春忍不住笑了下:“我以前常会用陶土锅来煮饭,一罐左右的大米浸饱清水,随意铺在锅底,等水沸开,再码放上一排油润的腊肉,倒入大酱。大概两刻钟后,饭就好了,届时沿着锅边淋上一圈油,锅底就会生出一层饭焦,吃起来会很香。”
这是柳观春从前学的简易版煲仔饭的做法。
她常常这样焖饭来吃,等到饭煮熟了,再把蒸好的腊肉,分几片到无盐的猫碗里。
柳观春想到从前还算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忍住鼻尖的酸涩,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在哭。
柳观春用很低的声音,对江暮雪说:“师兄,我想回家。”
她想回到现实世界,她想不再受任何欺负。
她曾经贪恋过和江暮雪在一起的种种,她曾经以为幻境里的那一座草庐可以称之为家。
但柳观春看着无挂无碍的江暮雪,看着他衣不染尘、玉洁松贞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毁了大师兄。
他求他的道,那样坚毅,一往无前。
就好似她在寻她的家一样。
柳观春没有再说话了,她直起腰身,毕恭毕敬地对江暮雪行礼:“师兄,多谢你赶来妖域,于妖蛟口中救下我一命。如有机会,观春定会报答师兄。”
但她想,应该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柳观春太弱,而江暮雪太强。
她偿还不了什么,不过又欠下了一份人情。
柳观春道别以后,离开了绝情崖。
江暮雪没有留她,只是打坐调息后,他心口的那种窒闷感,还是久久难消。
江暮雪似有所感,莫名抬头。
远处,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
柳观春步行下山,走得很慢。风雪将她乌髻上的鲜红丝绦吹得摇晃,在空中拧成一团。
她没有御剑下山,因为她没有修出能够代替长剑的剑气,唯一的那把银剑,也折损于妖蛟的口中。
江暮雪忽然想起,柳观春进妖域的原因。
她想为自己寻一把怎么劈砍都不会断裂的本命剑,她想和白衣师兄正儿八经地比试一场。
她知道江暮雪每次为了不弄断银剑,次次收起剑势,压着剑气指点她。
柳观春只是想,让白衣师兄教导剑术的时候能够更轻松一点。
这样一来,兴许白衣师兄不嫌她烦,就会常来武斗场与她比试。
可是,即便柳观春险些豁出去性命,她也没有拿到自己的本命剑。
江暮雪指骨轻蜷。
她只是……想要一把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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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观春回到寝院的时候,天色昏暗,夜幕四合。
她的院门前,围满了白衣白衫的内门弟子,他们抬头看柳观春一眼,又聚众喧哗,交头接耳。
这一幕太熟悉,柳观春身体一僵,不敢上前。她以为,师兄师姐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多虑了,不过是宗门长老将本次下山降魔的任务下达至各个寝院,弟子们闻讯赶来,聚众看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