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叫了“小姑娘”,真有意思,心中对这牛县令一家却有了点好感。
等柔弱的人族都歇下,莫语才来得及问临瞳:“小临,你在附近可有住处?”
临瞳指着自己破烂的衣衫:“无家可归。”
莫语面露同情:“可怜的,你为了炼器到底花了多少啊,小秦,带小临去后院,以后他也住驿站里,咱这每月三钱银子,包吃包住,若去送信,花销走公账。”
临瞳不解:“厨子也要送信?”
秦归燕解释道:“若忙起来,所有人都要送信,修士行得快,天南海北不过多飞两天的事,我们上一任厨子不仅做饭,还要拉车拉犁拉磨,嗨,你和我来吧。”
债是自己馋出来的,秦归燕敢作敢当,认命地领着债主去后院。
黑山驿的主驿馆有两层,第二层住官吏家眷,第一层则是大堂与通铺房,后边接着厨房。
除了驿馆,后院还有三间屋子,正北的主屋,主屋后头便是菜房和驿田,又有东厢、西厢两间屋,这两间都是住驿卒的。
临瞳打量黑山驿,察觉到那女子侧身看他,清亮的眼中含着怀疑与警惕。
她容貌娇丽甜美,面上没了笑容时,却透出股如冰刃的锋利来。
“好心人,您当真要在这里等我死?”
她还在怀疑临瞳。
临瞳解释:“只是怕误杀了一位不坏的年轻人,落下心结,往后入那试炼之地,说不得要被心魔刁难一番。”
临近进天地轮回的日子,临瞳有一种很谨慎的备考心态,天地轮回进去了便出不来,古往今来无人能说清里头到底有什么难关等着至尊们,他须得多做几手准备。
秦归燕一怔,眨眨眼,不解地问:“我看起来不坏吗?”
后院安静下来,临瞳打量这个小姑娘,心想,这女子看着年纪轻轻,却已命不久矣,她已命不久矣,又修为高深,却没有携一身怨气为非作歹,反倒是安心在黑山驿做个小驿卒等死,可见心性不坏。
“看起来不坏。”
秦归燕呼出口气,指着驿田旁的暖屋:“那个菜房里住雪不在和大黄,他们是蛇妖和犬妖,都喜欢暖和的地方,咱们驿站在冬季的绿叶菜子都是菜房供的,主屋是驿丞大人的,我住东厢,你可以住我对面的西厢。”
临瞳看着主屋的方向:“主屋旁边的耳房里有妖族气息。”
秦归燕回道:“住那的也是一位驿卒,她找路特别准,出远门送信去了。”
临瞳颔首:“有水灵之息,看来这位同僚是水族。”
秦归燕心想:同僚?道友你代入身份可真快。
“铜钱草、水仙、富贵竹也是住水里的,你站这等我一会儿。”
秦归燕小跑进自己的东厢,从四件柜里翻出一套绿底红花棉被和一个枕头,抱到屋外。
临瞳被这床被子的颜色吵得眼睛疼。
秦归燕用脚顶开西厢门,把被褥放到炕上:“我们这都睡炕,你怕冷就自己点个火咒烧柴吧,柴房里有柴,劈柴这事也是归厨子的。”
临瞳跟着秦归燕进屋:“过了玉骨境便该无惧寒暑,何须烧炕?”
“我烧,我自幼便被灌了幽寒玉髓,练成幽寒血,从记事起就没体会过不怕冷的日子。”
秦归燕转身对临瞳双手合十拜了拜,“您好好休息。”
她噌一下窜出去,跑回自己房间。
临瞳想,这女孩似是很怕他,约莫是被那句一年后不成功取回法器便取她性命的话吓着了。
两人的屋子门对门,窗对窗,临瞳视力极好,从开着的窗看到那女孩屋里的墙上挂了一幅字。
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字迹凌厉至极,铁画银钩间,带着杀身成仁的壮烈。
女孩察觉到他的视线,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临瞳礼貌地收回视线,打量起自己接下来一年的住处。
秦归燕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书法,将字取下,墙上有一道深刻剑痕,正散发出凌厉剑意。
黑山驿的驿馆是新建的,后院都是老房子,东厢房的墙上有前任住客留下的剑痕,前掌柜说那是她曾经的朋友所留,这剑痕抹腻子盖不住,只能用带有同等杀意的书法压着,不然晚上就没法睡了。
对于修士来说,若能参透这剑意,却是大有裨益。
秦归燕描摹剑痕,少顷,她侧过身,隔窗看着对面的西厢,面无表情,指尖有剑气若隐若现。
这无名至尊不知底细,不知背后有无阴谋,不清楚他的来意是否是真的如嘴上所说,只是等秦归燕死了再取法器。
这等麻烦人物,杀了才是最省事的,可若是没能一击必杀,却要彻底得罪死这个至尊,连累驿站里的同僚,贻害无穷。
何况此事是她理亏在先,她要不吃人家的法器,啥事都没有。
若是在对方展现恶意前,她便因着心中猜疑先动手……不行不行,做人不能这样。
剑气消隐,秦归燕拍拍自己的额头,在炕上盘腿坐下,闭目观想。
识海之中,那剑意凝成的无名剑士手持铁剑,对她一挥,秦归燕手持兵刃迎上前去,双方的剑在识海中碰撞,溅出无声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