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六娘今日上门,竟是代为管教幼妹来了。”
“只是九妹妹虽然顽劣,却最是明辨事理,就是自家人都不必多加干涉她的事情,何须外人来横加置喙?”
一道嗓音响起,引得众人下意识回头。
古旧院墙下,女郎徐徐而来。
庄重深衣裙裾微动,广袖低垂,唯有鬓边漆黑垂髾随风扬起,衬得她如云中仙子般清冷飘渺,难以靠近。
见到谢庭训,九娘嘴角一撇,拎起裙摆朝着她跑过去。
“七姊姊。”少女乳燕般扑入谢庭训怀中,委委屈屈地蹭了蹭,才转而抱住她的胳膊告状,“分明是袁六娘先说你的坏话,我气不过,才与她争辩,她却倒打一耙……”
谢庭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低声道:“平日里的嚣张气焰都去哪了?”
“那不是都怪母亲?”
“她说谢氏女要有谢氏女的风度,不许尖牙利嘴,更不许刁蛮任性。”
“她只喜欢七姊姊这般的……”
九娘嘀嘀咕咕,十分依赖这位新冒出来的谢七娘。
太守夫人不动声色瞧着这一幕。
直到视线对上谢庭训,她才对袁六娘招了招手,斥责道:“早就与你说了,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要改,没得惹得旁人尴尬。”
“这下好了?平白挨人训。”
“这添油加醋、造谣生事的言行,确实不合适。”崔氏笑盈盈看着太守夫人,“未出阁的姑娘倒也罢了,若是如我们这般有了郎婿,却最招人厌烦。”
太守夫人的脸沉下来。
袁六娘更是挑衅地看了九娘一眼。
九娘恨恨咬牙,撸起袖子要上前争辩,却被人轻轻拉了一把。
“母亲。”谢庭训语气一如既往地从容,像是没察觉到两边的剑拔弩张,只温声问询,“今日出府去往慈善堂,我拟将九妹妹带上,母亲以为如何?”
崔氏愣了一下,看向九娘。
九娘顿时心虚。
“九娘?”
“她这般性子,如何还敢放她出去放肆?”
“七娘,你别太纵着她!”
谢庭训轻叹一口气,对九娘摇摇头。
九娘满脸的不高兴。
“我记得,姨母家的善堂不是……”
袁六娘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便被她的母亲打断,“是了,一直听说你们家的善堂快要开张,却连米粮都不见一粒,可是今日终于凑到了钱粮?”
崔氏脸色冷淡,没立刻回答。
九娘下意识要反驳,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有些心虚。
唯独谢庭训抬眼,对上了太守夫人的目光。
“米粮尚未凑到。”女郎语调柔和,眉眼透着病态羸弱,轻轻叹了口气,“施粥放粮,只怕暂时不行。”
“依我说,便不该那么早便放出风声,眼下骑虎难下。”太守夫人又露出得意的笑意,神情舒畅,“既然家中有事,我便不叨扰了。”
“只是姐姐,我先前说的,你多想想。”
袁六娘也跟着太守夫人,得意地扬扬眉。
等到送走袁家人,崔氏的强笑便维持不住了,低低叹了一口气。看到母亲叹气,九娘当即如临大敌,小心翼翼问道:“阿娘,可是我又惹祸了?”
崔氏摇摇头,说:“和你关系不大。”
袁氏的人上门来,一为了探听善堂的事情,二是为了桓氏拉拢谢氏。至于两个小姑娘之间吵架,不过是因为袁谢两家的矛盾,已然到了无法表面粉饰的地步罢了。
但这些,崔氏并不愿意讲给两个少女听。
她略带忧愁地看向谢庭训,问道:“善堂既然开不成了,又何必特意过去,平白惹人嘲笑?”
谢庭训道:“开得成。”
崔氏一愣。
九娘更是满脸呆滞。
“方才……方才不才说,没有凑到米粮吗?”崔氏有些没明白过来,瞧着眼前气定神闲的谢庭训,有些说不出的焦灼急迫,“七娘,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可做不得!”
谢氏之所以开善堂,当然不全是钱多得没处烧。
粮仓中存着陈年的旧粮食,自己吃是吃不了了,放着又占地方。与其白白浪费了,不妨捐给青黄不接时节吃不上的百姓,还能给谢家博一个好名声。
但前些日子开仓后,无故丢失了数石旧粮。
还未查出是谁偷走了,便有人找上门来,甚至去了府衙告状,说是吃谢氏生霉腐坏的旧粮食吃死了人。
官府打开谢氏的几间粮仓检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几乎都堆满了全都腐坏的粮食。这些粮食别说是给人吃,便是充作畜牲的饲料,也不行。
于是,这些存粮全部被官府扣押。
谢家开善堂的风声,却早已传了出去。
如此一来,反倒惹人嘲笑。
但惹人嘲笑,总比打肿脸充胖子,赔进去银钱做这些没所谓的好事要好。毕竟,风评都已经坏了,再怎么挽救,也多半于事无补。
“开善堂,并非只有放粮一件事可做。”
听到这句话,崔氏心头一激灵。
是啊,行善的事当然有许多种,不只有放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