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毕竟,刚刚他翻墙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点了那女使的穴……还顺道把她手里要打人的鸡毛掸子插回了她头上。
可那还不是怪那女使太过聒噪?
若她不那么大喊大叫,他才懒得对普通人动手。
少年轻咳一声,肃容几分。
他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日过来,并非只是为了讨酒葫芦。”
听到这句话,少女神情果然有所缓和。
卞九在女郎的视线下,不由自主地偏了偏脑袋,正欲开口说下半句话,不经意落在九娘身上的视线骤然凝重了几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并指为刀。
但谢庭训的反应竟更快。
她将九娘拢入怀中,有意无意挡住了他,另一只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温声说道:“九娘,还头晕么?”
然而视线却仍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警告。
卞九蹙眉。
一时之间,两人无声对峙。
随着铜铃叮咚,远处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终于,谢庭训怀中的九娘一沉,抬眼时眼前已经不见了桓三郎的踪影。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正要放下捂住九娘眼睛的手,远处墙外随风飞来一只纸鹤。
纸鹤叠得一丝不苟。
如暗器般,分毫不差落在她肩头。
“后脖颈好痛……”九娘含糊抱怨了几句,缓缓睁开眼,趴在谢庭训怀里有些懵,“七姊姊,我怎么忽然就睡着了?”
谢庭训将纸鹤收入袖中。
抬手摸了摸九娘的头,说道:“你撞到柱子了。”
九娘:“怎么可能?若是撞到了柱子,我怎么可能全然没有印象?”
谢庭训面不改色,反问道:“是啊,你怎么全无印象?”
“……”
“奇怪。”九娘揉着自己的后脖颈,实在想不通,便干脆不想了,“兴许是睡忘了吧。不过,我梦到一个好俊俏的郎君,穿着我们家女使的衣裳……”
谢庭训好奇看了九娘一眼。
少女脸颊绯红,“我从未梦到如此清晰的面容,真的很俊俏。”
“嗯。”谢庭训应道。
想到方才的画面,她唇角也忍不住溢出一点笑意。
桓三郎乱七八糟披着女使外衣,还梳着女子发型,真的很好笑。他坐在墙头的时候,谢庭训瞧见好几次,他悄悄将滑落的长发捋到耳后去……还冷着一张脸重新绑发带。
若非他生得实在舒眉朗目,气度潇洒不群。
这副打扮作为,实在不知道有多吓人。
真是……
谢庭训幽幽叹了口气。
真是胡作非为。
“七姊姊,你笑了!”九娘忽然大呼小叫起来,她像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上下将谢庭训都打量了一圈儿,摸着下巴嘀咕,“你怎么像是与人打了一架似的,平日里发饰衣着可从未如此凌乱,连脸都有些发红,这是为何?我可从未见过七姊姊如此不端庄的模样!”
谢庭训收了笑意。
她看了九娘一眼,严肃道:“你道为何?”
……
还能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晕过去了!
九娘立刻收了笑意,一把抱住谢庭训的胳膊,撒娇卖乖。
然而女郎广袖微晃,轻飘飘飞出一只叠得十分齐整的纸鹤。不等谢庭训说什么,九娘谢妙音已然眼疾手快,迅速将纸鹤抓入手中。
她托起来打量了一会儿。
“是城外白云寺的平安符叠的纸鹤。”
“这平安符虽然不值钱,却很难求,无数人天不亮便排队去求呢。”
“七姊姊最近从未出城,怎么会……”
谢庭训垂眼看向那只纸鹤。
她冷白的面颊上,也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谢妙音愣了一下,忽然问道:“该不会,这是别人送你的吧?”
谢庭训捻起纸鹤,也有些茫然。
所以那位桓三郎大张旗鼓,冒着被人抓住送官的危险闯入谢家,其实只是为了来给她送一张平安符?她不由想,少年没说完的半句话,究竟是什么?
总归,他应该不是来要酒葫芦的。
毕竟那只葫芦,就是街头八文钱一只、十文钱两只的普通葫芦。
不过,也说不准。
他都穷得过来应聘短工了。
谢庭训决定,还是得把那只又破又旧的酒葫芦还给他。万一桓三郎感念于此,改变了主意,愿意当她的幕僚呢?
“不应该啊。”九娘还在嘀嘀咕咕,“可也没有人来送东西给七姊姊你。所以,七姊姊,你究竟是哪里来的……”
谢庭训对阿姮道:“备车,我们去善堂。”
九娘回过神,不敢置信道:“真的去善堂吗?能带我去吗?”
“这是入江州城前去求的。”谢庭训不着痕迹收回话题,好脾气地牵住谢妙音的手,“自然,我答应了带你去,当然不会反悔。”
九娘高兴起来,连忙点头。
想起连日来的期待,乐不可支地回去取谢庭训送她的短剑,还有早就准备好的散钱了。
没有了叽叽喳喳的九娘,四周便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