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章
姜聆月挽着印花纱的披帛,直起身子,站定在原地,一双秋水般泓亮的眸子无波无澜,直视着前方的一干人等。
她看清楚了,当头的女郎容貌最盛,势头最足,那支竹箭却不是出自她之手,而是她身边一名着缃色滚边襦裙的女郎射出的,比之诃子裙的女郎,襦裙女郎的身形较为颀长,肤色略深,二人眉眼处倒有几分相似,应当是姊妹关系。说到姊妹,她想起先前经过水榭所见的一-王瓒那等傲世轻物之人,能在诃子裙女郎身边作陪,联想到谢寰向她吐露的内情,想来她就是王瓒的胞妹无疑了,也是楼飞光口中的王表姊,街头巷尾广为传扬的王氏女。她想,闻名不如见面,都说李女侬丽,王女雍容,今日一见,果真不负虚名,然而王氏这辈统共一名嫡女,因其父亲任职登州刺史,常年居于千里之外的登州,以至于这次梅花宫宴,她不能亲自到场,可是圣人倚重王氏,连带着未能到场的王氏女都备受抬爱,甚至比肩风头鼎盛的李运与姜含珮。此间种种风云开阖,说来的确很有兴味,只是这与她有什么干系?她眉梢一挑,眼看着诃子裙女郎不动声色,被团团簇拥在人群中央,襦裙女郎手持竹枝弓,略微昂着头,一双与她姊妹神似的丹凤眼睨着她,身后那三四个女郎,俱都是与她同仇敌汽的架势。
姜聆月看了两眼,收回目光,兀自坐回吴王靠上,专心致志地吃着盏里的樱桃酥山,权当没有她们这群人存在。
少女手中的瓷勺碰着琉璃盏,一勺一勺舀着酥山,发出“叮当"脆响,在这响动中,谁都没有开口,姜聆月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要说的,画舫上的人是不想落了面子。
终究是襦裙女郎按捺不住,扬了扬下巴,抢声道“你是哪家的女郎,瞧着面生,不是五姓高门的罢?这是琅琊王氏的嫡女,还不快来见礼。”谢寰在湖心亭中留用的人是雁无书,见状就要上前一步回话,姜聆月才不管旁人,一看盏里的酥山没了,想要放在桌角的三勒浆,她够不着,唤了声雁无书。
雁无书脚步一顿,到底觉着姜聆月分量重些,折返了回去。画舫上的人被冷了半响,说话都没人应声,自是觉出姜聆月不好招惹了,王映容原就是为了试探而来,不想头一次就闹得太僵,捏了捏手里团扇的扇柄,笑道“女郎见笑了,暄儿年纪小,行事星飞电急的,不免失了分寸,是我这个阿姊没有看顾周全,我代暄儿向女郎赔个不是。”说着,屈了屈身子,遥遥向湖心亭行礼,亭中人还是是没有动静,待她腿脚僵了,面色都发白了,姜聆月才放下手中杯盏,似是而非地问“代?”“女郎出身王氏,处高居显,贵不可言,身边人谁不对你马首是瞻。宴是你办的,人是你邀来的,即便我再没有体面,也好端端坐在你设宴的地界,焉知不是宾客一流?没有你的授意,谁会无故寻衅于我?况且这里还有东宫座下的左右内率,不声不响射来一箭,已经与行刺无异了。若说是在射鸭游戏,可是我左右一看,这湖心亭附近,哪里有木鸭的影子…分明是你一力引导的,合该归因于你,何必说什么'代?若你能大大方方地认了,我还敬你坦诚。”王映容强笑了一下“女郎说笑了,确是无心之失。”“无心?如果这都算无心。那当年花蕊夫人对宋太祖戏称,蜀主孟昶的写照是送子观音的画像……宋太祖未必会起疑了。"姜聆月哂笑。米王暄虽不懂得花蕊夫人的典故,却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讥诮之意,她就是王家一名不起眼的庶女,为了保全自身,向来事事以王映容为先,以期得到她的庇护,姜聆月如此出言不逊,她自然一马当先站了出来,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我阿姊是什么身份?你不好生应对就罢了,阿姊大度,待你有几分礼遇,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一个小门户的女郎,有什么值得我阿姊算计的地方?说了无心就是无心!我看你一副病歪歪的短命样,不会从没射过鸭罢!竟不知木鸭在湖里就是飘来荡去,没个定处的。”
姜聆月听了,毫不动气,反而笑出声来,就在众人被她笑得不明就里的时候,她的手腕一转,竟将手里的瓷杯使力掷了出去,画舫上的人猝不及防,眼睁睁望着一个黑影袭来,来不及躲避,被杯盏擦着面门而过,直到杯盏落地,发出一道裂声,化为碎片,她们才舒了口气,免不得心有余悸的。此情此景,唯有姜聆月笑得出来,不仅笑着,还支着颐,拉长了语调,一字一顿道“女郎见谅,无心之举。”
王暄没见过这种仗势,一时间懵懵然的,其余人等面面相觑,想到她那股头尾不顾的劲儿,俱是敢怒不敢言。
王映容沉了脸色,自知没有粉饰太平的必要了,冷冷道“女郎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确是有备而来,不过是想要与女郎打声招呼。纵是舍妹顽劣,道歉说合就是了,不至于对我们兵刀相向罢?”
“王女郎哪里的话?说了无心心就是无心,纵有不妥之处,道歉说合就是了,何必疑我?″姜聆月字句不让。
“你!"王映容再有成算,也是千呵万护、堆金极玉养出来的贵女,何时受过这种气,气得她染了丹蔻的指尖颤颤巍魏,脑子都浑噩了。还是身后人扯了扯她的衣摆,她才稳住心神,记起自己的正事,回想着亲长为她网罗的情报,心里有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