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里的水,几乎要漫出来了。
孟文芝在外面独自坐着,听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沸之声,一杯一杯地将冷茶饮尽。
心中万千思绪滋生,如蚕丝一样细,吐得愈发长,把他整颗心都裹缠起来,明明理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待她回来时,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开始怀疑,她今晚,还会不会从门后掀帘而出……最后,他轻轻地站起身,缓慢推开大门,回首浅望一眼,还是转头离开了。过了很久,阿兰费劲地将水壶从锅台上拎了下来,她歪着身子,艰难走出厨房,又走过院子,水几次从盖子边缘溅出,险些烫到她。可待她终于走到终点,单手撩开门帘时,却不见那人踪迹。桌上只有一盏剩了些茶碎的白瓷杯。
那是整个屋子里,他来过的唯一痕迹。
是夜,孟文芝辗转难眠,几次去许绍元房中,将他从梦中叫醒,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惹得他无法安睡。
第二日,许绍元趁他不在,打着哈欠在庭院里转悠,发现最北边的院墙一角,从外探出繁密的海棠花枝,美丽十分。心中主意升起,费劲搬来一条长椅在墙下,整个人斜斜躺去,睁眼望天欣赏。
上头是粉白的花,浓绿的叶,缝隙之中阳光泄露,尤为宜人。可惜,无人说话提他精神,他只看了不多时,便困意袭来,昏昏睡去。又是梦得正香甜,脸上忽地一阵疼一阵痒,许绍元几次摆手遮面,还是不堪扰动,乍然睁开双眼。
空中那半棵海棠晃动得厉害,花呀枝呀纷纷落下,打在他身上。许绍元瞬间清醒,转头看了周身一圈,发现只有他这处在摇动,暗自侥幸呼气。
原来不是地震。
正欲再躺下睡去,不经意仰面一看,墙头竞趴着一孩童,直把他吓得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你,你是何人!"许绍元吓懵了头,结结巴巴问道。那孩子却不说话,冲他漏牙笑得合不拢嘴。许绍元见他是攀着墙外那棵海棠树,爬到院墙上来的,再细瞧瞧,怀里还抱着一大把的花枝。
“好么!偷花的小贼!“许绍元早没了惧意,正想踩上椅子去教训他,那小孩身手灵活,翻了个身,便跳出了墙外,只留下一串笑声,扰他的耳朵。许绍元掐腰朝院墙外喊:“你若再来,可没好果子吃!”看着散落一地的海棠残骸,许绍元满眼可惜,暗暗把那孩子面容记下,等哪日遇到了,定要好好说道他一番。
墙后头,那小孩双手各拿着一把花枝,太臂夹住耳朵,不要听他在里面大喊,就这样跑走了。
跑得累了,大喘着停下脚步,嗓子眼里又干又痒,一下子把腰都咳弯了,在大路上原地坐下,平复良久,才又起身,小脸左右张望着,慢步继续行走。眼里突然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放声大喊:“阿兰姐姐!"随后跌跌撞撞地到她跟前。
“衡儿!"阿兰也看到他,笑着上前迎了几步,蹲下身把他揽在怀里,摸着他的脑袋,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今日不去上学吗?”衡儿摇摇头:“不上,今天不上学。”
阿兰把手放在他小小的双肩上,按捺住人,细细打量他的脸。见他面上两边潮红,嘴唇也是湿润的,便收敛神色,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方才是不是又跑跳了?”
衡儿小脑瓜思考一阵,老实地点了点头。
阿兰并不是要怪他,孩子们天性爱动,只是心疼他小小年纪患有肺病,不能像别人一样尽兴地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