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是被谢锐亲手溺毙的先皇后遗孤。”
荀榕眼底凝起寒霜,面上仍挂着滴水不漏的端庄笑意:“阿妩姑娘莫要妄言。本宫亦是那日在地宫中,方知温皇后身世,此前从未听闻她曾有婚配子女。“十五年前被扔进井里的稚童,尸骨早该化作一坏黄土。“重妩比划着孩童身量,笑吟吟道,“可若有人将她救了起来,再将她与高门贵女互换身份,从此金尊玉贵养于将门深闺,又有谁能勘破这出金蝉脱壳的戏码?”荀榕忽然笑了起来。
“姑娘不去写传奇话本,当真屈才,"她道,“只是本宫好奇,一个小小孩童,被人扔进井中,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重妩笑道:“关于这点,原也令我百思不解。可偏是娘娘点醒梦中人。”“数日前,逍遥宗奉人界帝王请求出山降服枫丘疫鬼,那时我们到了枫丘城遗址,见到了那位作祟的罪魁祸首--蜃妖。我师兄师姐将它打伤后,发现它的真身便附在大漠中的一口孤泉中,此妖正是借泉水为媒,诱使那些过往皇商与前来探访的禁军目睹鬼城幻相。”
“后来我听闻国师讲述十五年前枫丘灭城一事,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重妩一字一句道,“倘若蜃妖便是从前那只幻妖,离开枫丘城数载后,又想悄悄回去探望自己的昔日好友,却惊闻伊人已被困深宫。换作是我,必定会暗中潜入宫闱,伺机接近她,将她救出来。”
“可惜皇城中有阵法镇着,妖力十不存一。蜃妖身无法力,又需得寻一个寄身之处,我想,宫中井口众多,又与地下河互通,倒是一个绝佳的藏身处。”“不过,它尚未见到自己的好友,更没能来得及将她救出皇宫,倒先见井中落下个气息奄奄的孩子。它认出来故人之女,抱着她一路从地下河中逃出皇宫,正欲想方设法回去相救温姑娘,却得知了她与谢军师身死、枫丘城被焚城的消息。”
她紧盯着荀榕的脸,想从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容上寻出一丝破绽。可她连睫羽都未颤动分毫。
重妩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幻妖想救那孩子,想为昔日好友复仇。可人是天子,贵为九五之尊,复仇何其艰难?我想,那时它一定不知道,死于乱相之下的谢军师并未魂归忘川,而是化为厉鬼,又向鬼界之主借了阳寿与法力重返人间。”
“幻妖孤身一人,最先想到的去处一定是温荃的故里枫丘城。然而那时枫丘城被谢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昔日故土已成焦墟,城中数万冤魂深埋于黄土之下不得安息。”
荀榕慢条斯理地转着翡翠扳指,淡声道:“当真是可怜可叹。”重妩不理会她语气中淡淡的讥讽,只道:“那日在枫丘城中,我师姐曾说过一句话,"她忆起芙鳐那时惊慌失措的神情,笑意真切几分,“她说,蜃妖?那不是万千恶念汇聚在幻妖身上而形成的妖物么?”“这一语道破天机。幻妖为了替自己的好友和曾照拂过它的乡亲雪恨,竟选了一条最为惨烈、最为痛苦、但也最为快捷的升阶之法。"饶是重妩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最能忍痛之人,想起恶念附身的痛苦,也不禁在心中对这重情重义的幻妖暗自佩服,“它让枫丘城中万千冤魂的恶念附在了自己身上,忍受万鬼噬心之痛,成为了仅次于本……仅次于妖界至尊的十一阶大妖一-蜃妖。”荀榕平淡地点评了一句:“虽是妖物,倒是个有情有义之辈。”重妩莞尔笑道:“何止有情有义?要我说,这幻妖当真是妖中豪杰,吸纳了数万枫丘冤魂怨煞,硬生生从低阶幻妖直入十一阶大妖之境。这般狠绝魄力,上穷碧落下黄泉,恐怕也寻不出第二人。”“它有了无上法力之后,便开始筹谋起复仇之计。首当其冲的,便是为那位温姑娘与谢军师留下的孤女寻一个煊赫身份。”重妩从袖中翻出本小册子,道:“我从地宫中出来后,便觉得许多事尚有疑窦,这些天来想办法打听了些有关荀家嫡女之事。”荀榕面上笑意分毫未改:“姑娘真是舍近求远。本宫活生生在此,何须绕那么大个圈子查这些陈年旧账?”
重妩摇摇头,平静道:“我要查的,从来不是您这位′贵妃娘娘',而是十五年前真正的荀氏嫡女,荀榕。”
荀榕拢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不置可否道:“简直是无稽之谈。本宫乃是镇国将军嫡女,打从出生那日便在荀府长大,阖府上下皆可为证。”重妩静静地打量着她。
荀榕这张脸生得极美,肤色如羊脂玉般瓷白,此刻她卸了钗环倚在竹榻上,一张花容逆光也流转月华清辉,眉眼与画中那位谢夫人重叠又割裂。重妩缓缓道:“是啊。可你并非只身一人,不是还有位神通广大的蜃妖吗?”
“若是寻常妖物自然不行,"她指尖轻叩案上茶盏,唇角绽开笑意,“可若有蜃妖的蜃境相助呢?瞒天过海,李代桃僵,连荀家满门血脉亲眷都被它骗过了,不是吗?”
她“哗哗"翻了几页那本小册子,终于找到一页,指着上面一行道:“据我所知,颍川荀氏世代将门,家中子女皆要自幼习武。但荀家嫡女荀榕因先天不足,常年顽疾缠身,荀将军与荀夫人将她捧作掌上明珠,不忍心教她受练武之苦。这本是颍川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倒也不算难查。”“于是荀榕便一直养在深闺之中,并未如其他荀家儿女一般驰马试剑,此事虽有违家规,却被荀将军一直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