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放到台上桌子的中央,指尖落在柳夕雾的名字上,“根据《革命烈士褒扬条例》,烈士抚恤金由直系亲属继承。”
“柳青阳同志牺牲前未婚,父母双亡,唯一合法继承人只有他的同胞妹妹柳夕雾同志。”
吴芳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凭什么!这些年要不是我们养着那丫头,她怕比他哥死得还早,现在倒好,反过来来和亲叔叔争老柳家的遗产了...”
“1968年3月,柳青阳同志首次寄津贴15元。”孟冬荣抽出泛黄的信封,“汇款单备注栏明确写着‘夕雾生活费及学费’。”
他又推过一摞账本,“这是县城高中的缴费记录,柳夕雾同志从1967年起就靠勤工俭学支付书本费。这些年,你们收了多少、又用在了她身上多少,都是有迹可循的。”
柳峰脸色骤变,他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医生竟能有闲心去查且还能查到几年前的旧账。
这对于他来说大概也就是一年工资吧,有必要费这么大功夫和他们争吗?柳峰不忿极了。
“至于你们家去年新起的五间大瓦房...”孟冬荣拿出另一张汇款单,“用的是青阳同志准备拿来给妹妹当嫁妆的奖金吧?”
晾晒场忽地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孟冬荣的声音更冷,“无论你们怎么闹,这件事永远只会有两个解决办法。”
“一是以监护人身份先补齐抚养费再按比例分配柳青阳同志的遗产,二是以叔婶身份归还这些年除夕雾生活费外的所有不当所得,你们可以自己选。”
“你少拿这些纸片子唬人!”吴芳突然往地上一坐,她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她昨天已经和柳峰一起算过了,两者,前者不仅拿不到抚恤金还要倒贴钱,后者更是几乎要他们把这些年吃的都吐出来。
早知道如此,当年柳老大临终提出过继的时候,他们就直接答应了。吴芳真是悔不当初,事已至此,她只能扯开嗓子嚎哭。
“乡亲们评评理啊!我们柳家快被这个外乡人欺负死了啊,先是害死我的大侄子,又是抱着我侄女进进出出,现在这是要连人带钱全卷跑啊!”
夫妻俩在高台上演得起劲,人群里却都是偷笑着凑热闹的。红岩公社就这么点大,谁家不知道柳家那点儿事,要不是柳青阳这几年都没回来过,其他人早戳破这对无赖夫妻的假面了。
在侄子面前装得慈爱,转过身就欺负人妹妹,不就是仗着人心疼哥哥吗?
现在眼见着柳夕雾要去北城过好日子了,也没有柳青阳月月不断的津贴了,就想把侄子侄女身上最后一滴血榨干,这种缺德还讨不到任何好处的事,他们可不配合。
孟冬荣垂眸看着那两人,忽然想起了柳青阳每天精打细算解决饭食的模样,他忽然很不想、很不想这家人如愿。
“侵占烈士军属的财产,是要吃枪子的。”孟冬荣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方队长,穿着军装的身影在午后灿阳里拓出锋利的轮廓。
“方队长,我以柳夕雾丈夫的身份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您,回收的款项我们也全部捐出,用于平县的基础建设。”
他又转向顾政委,“顾政委,若柳峰夫妻在限期内没有如数归还的话,我和我的妻子大概会选择走军事法庭的程序,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您出席了。”
见他这样严肃,顾政委掩去眸底的惊讶,笑着应声,“小事,若真有这个需要,冬荣你随时联系我就好。”
方队长则是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他们最近正为经费发愁呢,肉再小也是肉,他很乐意,于是他挥了挥手,几个持枪民兵立刻就围住了晾晒场。
柳峰和吴芳早在孟冬荣说话时就噤了声,这会儿更是成了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孟冬荣却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他率先离开了晾晒场,刚子早就等在出口,见到他时眼眶都是红的。
“孟大哥,你这样安排真好。我一想到那家人住在青阳哥血汗换来的房子还那么欺负夕雾,我就觉得恶心,现在这样,真好...”
“孟大哥。”刚子甚至都语无伦次了起来,“公社的人都说您要带夕雾去北城,那你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孟冬荣抬眸看了眼柳家老屋的方向,“夕雾的哥哥和爹娘都在这儿呢,只要时间允许,我每年都会陪她回来的。”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我们不在,青阳那边就得拜托你照看了,这里面是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有任何事,随时联系。”
刚子连连点头,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我会经常去看他们的,也拜托您,照顾好夕雾...”说到一半,刚子就懊恼地停了下来,他抿抿唇,正想解释。
孟冬荣却已经接过了他的话,他无比认真地看向刚子,“我会的,你要是不放心,欢迎你随时来北城找她玩,车票我报销。”
虽然很清楚自己大概不会有机会去北城,但听他这么说,刚子的心也彻底松快了起来,他挠挠头,有些害羞地回答,“我小时不怎么爱干净,夕雾不爱和我玩儿。”
孟冬荣闻言微愣,转而又弯了弯唇,“她现在也特别爱干净。”
谢绝了刚子的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