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殿下……殿下?”
裴彧猛然睁眼,对上了那双清澈的杏眸。
入眼是淡青色绣竹纹的帐幔。分明方才,这里还是如火一样红、绣着并蒂莲的……不,那是梦。
“殿下?”
明蕴之侧坐起身,一头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有几根发丝尚且乱着,显然也是仓促起身未曾收拾:“可是近日劳累,做了噩梦?”
裴彧难得迟缓地反应了会儿,二十几年人生中第一次怀疑起了现实与虚妄,半晌才抬手揉了揉眼眶,“不曾。”
自然不是噩梦。与妻成婚大喜之日,如何能算作噩梦?只不过……
他沉默地放下手。许是少见地梦回,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倒真让他忆起了那日,甚至回忆起了不少当初不曾在意的细节。
想到这里,裴彧眉心不由得跳了跳。他那日说的话,当真如此冷淡?
不然,为何在听到他的话时,那样明亮的眼神,像是烛火般一点点熄灭了?
男人的喉头滚了滚,移开视线:“是孤吵醒你了?”
明蕴之摇摇头,“妾身觉浅,平日里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觉浅吗?
裴彧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似乎记得……
来不及等他说些什么,明蕴之便道:“殿下,早膳想用些什么?今日五弟与弟妹入宫谢恩,不好误了时辰。”
“如常吧。”
裴彧淡声回答,起身披了衣裳。
明蕴之咬了咬唇,看他前去更衣,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不知裴彧梦到了什么,醒来瞧她的眼神……好像多了什么似的,让她极不舒服,甚至有股想要逃离的冲动。
思念、克制、又夹杂着浓稠的占有——那不该是他的眼神。他素日里冷淡惯了,碰见什么都是那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她也习惯了这样的裴彧。
可那一眼,如有隔了千山万水,也不会减少半分的炽热。
明蕴之起身梳妆,与裴彧一道用过早膳。看得出过了一会儿,眼前的人已经恢复了她从前所熟悉的模样,那股让她无可遁逃的视线消失,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临出发的时候,小宫女捧着几只香囊问道:“娘娘,今日想佩哪一只?”
东宫上下,都知晓太子妃殿下爱香,素日香囊不离身,袖中香也从未少过。
明蕴之的目光落在胡桃木色的托盘上,抚了抚手腕。
青芜知晓她心结,当即道:“瞧瞧这几只都旧了,如何能给娘娘用这样的东西,快收下去,今儿个便不用了。”
小宫女后退半步,还未离开,便听裴彧道:“旧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极重的威压。身侧的太监自然将香囊奉上,与他过目。
瞧见那颜色确实不如往日鲜艳,香气也略显单薄,裴彧冷哼一声:“尚衣局的人是怎么做事的,太子妃要用的东西,也敢这样敷衍?”
不必他再多话,随侍太监躬了躬身,往尚衣局去了。方才那宫女战战兢兢,只怕牵连到自身,却听太子妃柔声道:
“刚入秋,尚服局将将赶制出新衣,又逢五弟大婚,忙乱得很,有疏漏也是正常。这等微末小事,女使随手做几个便罢了,不必兴师动众。”
她摆了摆手,放那小宫女下去,“殿下,五弟他们应该快入宫了。”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裴彧默了默,道:“既如此,走吧。”
东宫距离皇后的长秋宫有些距离,明蕴之垂眸,走在裴彧身后半步的位置,不远不近。
或许是因为未曾佩戴香料,她更真切地嗅到了裴彧身上疏淡的沉香气息。那股玉髓香奇异诱人的味道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昨夜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觉。
明蕴之的脚步沉了沉。是真而非假,她应该明白这一点。待过几日姚玉珠回门后,她便要挑个空闲的日子,与皇后开口,着手侧妃之事了。
“二哥,二嫂!”
明蕴之抬头,见齐王带着齐王妃从西角门过来,二人臂膀相携,好不亲密地唤她二人。
“成了婚的人了,还是如此不稳重。”
齐王行至裴彧身前,先得了句训,脸红了红:“二哥!玉珠还在呢,给弟弟留点面子啊。”
姚玉珠掐他一把,“你是什么德行我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就该让二哥好生教训教训你。”
“大喜的日子,训他做什么,”明蕴之浅笑:“要摆兄长的架子也不必急在一时,日后便好了。”
齐王嘿嘿一笑:“还是二嫂好,只有二嫂为我说话。”
既然路上碰见了,几人一道前去长秋宫。齐王拉着姚玉珠走在二哥二嫂身后,明蕴之听着小夫妻俩一路上窃窃私语,仿佛没个尽头似的说着,忍不住笑道:“真是年少情深。”
裴彧回首,瞥见二人站没站相地歪在一起,下意识蹙眉。这还是在宫中,如此没规矩,果真是……
明蕴之瞧见他的脸色,怕他又多话破坏气氛,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靠近的瞬间,幽兰般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分明未佩香包,那股清雅的气息却萦绕在鼻尖,顺着漆黑的发丝涌了上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