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求官身
宣国公府正厅,门窗紧闭。
宣国公端坐在主位,身形消瘦,面容阴沉,眼中是压着不散的郁色。他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在台阶下的年轻人脸上,缓缓开口:“公子昨日送来的东西,我已细细看过,的确能与那几份口供相互印证。只是我心中尚有几分疑问,还请公子替我解答一二。”任九思缓缓道:"国公爷太客气了,您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九思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宣国公道:“那我就直言了。公子所持之物,涉密极深。旁人莫说知道在哪,就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不知这些账簿……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任九思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怎么,公子不便说?"宣国公皱眉。
“倒也不是不便说,只是说出来恐怕要叫国公爷取笑。”任九思不疾不徐地道:“小人在张家住的是张暨则张大人旧年的书房。头几日闲来无事翻书,总觉得那屋里的藏书实在太少了些。张大人那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不爱读书的性子。小人便起了疑,想着他们家的书,大概另有地方存放。”
“后来小人找了个由头,托人领我去了一趟藏书阁,装作借书。头几次出入没人拦,便顺势多留了些心眼。再往后,就发现有间库房的门锁得极死,进不去人。”
“好奇心一重,小人便趁夜撬了锁进去看了看。可东西一动多了,难免露了痕迹,小人干脆索性放了把火,把那库房给烧了。”宣国公神色不动,盯着他片刻,冷声道:“你胆子倒不小。”任九思道:“富贵险中求,小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宣国公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索报的意思,干脆也就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既说了是′富贵险中求',那便直说吧。你这一番苦心孤诣,究竟是想求什么?是钱财,还是官身?”
厅中一时寂静。
任九思恭恭敬敬朝宣国公作了个揖,语气不卑不亢,“国公问得明白,小人也不敢绕弯子。小人出身低贱,这些年来受尽白眼,不管说什么,也都是人微言轻。小人无德无功,自不敢妄求高位。只是若将来还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有个名头,也能更好替国公爷分忧。您说是不是?”宣国公沉吟片刻,开口道:“你如今没名没籍,贸然推你上去,只怕会让魏王那边的人先盯上我。再过些时日,我会想办法替你在太史局谋个闲职,名虽不显,却常有机会见到贵人。若得机会面圣,那便看你的造化了。”任九思听罢,俯身一拜,“小人多谢国公抬举。”“起来罢。"宣国公抬手示意。
任九思这才站直身子。
“之后的事,你打算怎么做?"宣国公抬眼看向任九思,“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就把魏王的罪证送到陛下面前,总得寻个一个契机吧。”他又解释道:“我倒不是怕魏王,我只是担心陛下觉得我在公报私仇,此事反而做不成。”
任九思说:“国公爷的顾虑,小人都明白。这件事怎么开口,何时开口,小人心里已有打算。待小人把前头的局布好,人证物证俱在之时,自会引出一个由头,让国公爷向陛下揭发此事。到那时,您不过是顺水推舟,借势而为。若我前头的事没铺稳,那也只算小人一人行差踏错,绝不牵连国公。”宣国公神情变幻莫测。
屋内静了片刻,任九思正要再开口,却听他忽然出声,“我先前听人说,你是宜宁公主身边的人?”
“是。"任九思没有避讳。
宣国公点了点头,紧接着道:“那你怎么不走宜宁公主那条路子?若她出面,给你个名分也不算难事吧。她竞也舍得让你这个人才落到旁人手里?”任九思有些窘迫地捻了捻袖子,“还是因为驸马那边…宣国公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他差点忘了,宜宁公主就是护不住这个任九思,才让他躲到张府去的。日后,他只怕也再难回到宜宁公主身边了。宣国公沉声道:“这些年,宜宁公主始终不死心,还揪着言家的旧案不放。可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案子若是追查下去,稍不留意就会触怒陛下,说不准哪天,就会引火上身。”
他看了任九思一眼,眼底似有深意,“你如今及时能抽身出来,倒也未必是件坏事,免得日后被她拖下水。”
任九思颔首,“谢国公爷提点。”
他说完,却迟迟没有迈步离开,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说来小人心中也有些困惑,从前公主殿下追查言家旧案时,也发现了魏王的一些把柄。若是要打击魏王,用言家旧案添一把火,似乎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国公爷为何对此避之不及呢?”
宣国公脸色遽然一变,“你想做什么?”
“小人只是有些好奇。”
宣国公道:“有些事不该你好奇,便不要好奇。要真的想刨根问题,就得想清楚担不担得起这个后果。”
“国公爷说得是。”
宣国公一脸疲惫地拂了拂手,“你先回去吧。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任九思拱手告退,躬身退下,转身出了宣国公府。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稀少。他脚步刚落在台阶下,便瞥见街对面站着一人,穿着寻常青布直裰,头戴斗笠,半边身子隐在树下。那人似是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只极轻地朝他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