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向榆关（十）
至多还有三四日，宫里这些人便要从兰山围场回京。韶明珠喜欢兰山围场的风光，晚膳过后，特意不要人相陪,自己出去走动。天高地阔、秋风飒爽。
韶明珠行走于小坡之间，草丛中不时有些慈案窣窣一-约莫是野兔子跑过去去。
富贵固然迷人眼，广阔宜人的山川，拂在面颊上的清风，也令人难以自拔。如果不出意外，韶明珠的后半生，便是要在重重宫墙之中度过了。因此她格外留恋此时风光，她在坡下走，月亮渐渐从昏白天边升起来。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仍是傍晚。
不知走了多久，韶明珠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随手折断一根尾部绒绒的野草，面色恬静，若有所思。
“明珠。”
韶明珠回头。
是陆茂。
陆茂面色有些怆然,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想得太出神，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茂是特意来找韶明珠的，他有满腹的话想与她说一-到了跟前，又不知从何说起。
韶明珠垂眸片刻，掀起眼皮，很平静地看着陆茂。冥冥之中，她也猜想到会有一天与陆茂咫尺重逢。起初，她想着这一天，会有些恐慌一-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陆茂，以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心境。可现在,韶明珠看着陆茂,开口道：“侯爷，你该叫我宝林才是。”陆茂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怅然若失。他上前几步，想要拉韶明珠的手，却被韶明珠避开。
“明珠，你我之间，也变得如此生分了吗？”陆茂也并非一个习惯自欺欺人的人。在他刚知道韶明珠入东宫的时候，他以为韶明珠必然是满心苦痛一一和他一样的苦痛。这只是他对自己的安慰。
和韶明珠在一处的这些年，陆茂是真的爱极了韶明珠。可他不是个愚钝的人，他也能看出，韶明珠对他，并没有那么情深义重。以前在侯府，陆茂可以选择不在意。
只要韶明珠在他身边，便一切都好。只要她肯做做样子，也是好的。可现在.…….
他才知道，那些真心，哪怕多一分，也是如此要紧。纵使这般，陆茂对韶明珠，也从未有过怨怼。他宁愿去怨自己的妻子李露，怨她趁着自己不在府中便对韶明珠出手。明珠她是无可奈何的。
若有的选，她也一定不愿意不是？
陆茂终于按捺不住，他冲到韶明珠面前，不顾韶明珠的反抗，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紧紧握着那双手，一字一顿道:“不，我还是叫你明珠。明珠……我只问你一句话一一若是有机会，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若是有机会，她还愿意回到陆茂身边，回到永宁侯府吗？韶明珠想这个问题，不下于百十次。
可终究没想出个结果。
韶明珠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陆茂掌心;中挣脱出来。她低下眼眸，看着陆茂腰中那枚由她赠予他的玉佩，同样以肯定的语气道：“侯爷，其实我所求的无非是一个安稳。你可知，今日你我之话若是被第三个人知道，对我来说，那便是杀身之祸。从前是我对不住侯爷，可今后，还望侯爷不必回头再顾。”……说了这些话，便是不愿吗？"陆茂红了眼。他忽然有些无法抑制住的愤怒，这愤怒不单单是对着韶明珠，可此刻却尽数倾泻在了韶明珠身上。
“我有什么是对不住你的？啊？你为什么！姜钰有什么好？东宫有什公好？宫里那种地方，比市井里最肮脏的阴沟还要浑陋！你宁愿待在那里……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陆茂今日来，问韶明珠这一句话，纵然做好准备，可当真切听见韶明珠的拒绝时，他还是忍不住。
韶明珠缄默。
“你就当我是贪图富贵吧。"她抬起眼，眼神平静。她忽然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递给陆茂，“这根簪子，是侯爷送我的。今早侍女为我簪上，我没有取下来。今日侯爷来找我，我便把它还给侯爷一-从此便算断了前情。”韶明珠原不准备把话说得如此绝情，可她又知道，若是不这样说，陆茂怕是不会死心了。
陆茂喉头颤动，……你，你为.………”
“侯爷，我没有你想得那样好。当年你到乐坊，遥遥看了我一眼，便把我从老鸨手里买了下来。我不是自愿到侯府的，哪怕后来侯爷对我好，我也没办法以真心回报侯爷。原先我觉得，一辈子侍奉侯爷是我之·责………可现在，不一样了。”
韶明珠深吸一口气，她有条有理说出的这番话，字句都是出自内心。“朱弦断，明镜缺，许是我们没有那个命数罢。”“那不是永宁侯和韶妹妹吗？”
坡下，韶明珠和陆茂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白良娣满是惊讶道。她瞧着坡上二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身边面色沉沉的姜钰，还没等姜钰开口，便抢先一步为韶明珠辩解起来：“殿下莫生气。韶妹妹从前是永宁侯府出来的人…想来，定是有什么事要同永宁侯说。”有事？
除了男女之间的事，韶明珠和陆茂还有什么好说？这一点白如欢知道，姜钰也知道。
方才姜钰和白如欢共进那一顿饭，可谓是寡淡无趣。白如欢不知何时变了性子，安静知礼，除了给姜钰布菜，一句不该有的话也没有。姜钰自有心事，一顿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