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那畔行（二）
她想要什么。
韶明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到底是无欲无求，还是想要得太多？是不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握住想要的东西，才做出心有止水的模样？
此时，在披香殿,韶明珠第一次察觉到这一缕并不真切的心思。但她不会对刘美人表露出来。
宫里人心太杂，她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都有可能招来祸端。韶明珠对着刘美人，语气不自觉放轻了些许。一半是对刘美人说，一半也是对自己说。“妾谢过美人好意。但妾今生能入宫,已是大幸。不敢奢求其他。”刘美人斜瞧韶明珠一眼，见她一脸恳切，眯了眯眼。半响，她抬手道：“罢了，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多为难。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信我，无妨，来日还长着。”
来日还长,她不着急。
如此，韶明珠和刘美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没什么好说的，刘美人也不虚情假意,便让韶明珠先离去。
韶明珠走出披香殿门的时候，停住脚步，转头久久朝宫门里瞩目，于云雾迷蒙中凝神。
庭院中，刘美人慢悠悠转过身，注意到身边一盆开得极好的口口,她指尖残忍扯下一片花瓣,端详片刻,吹落了它。
花瓣同样落在合欢殿的地砖上。
白良娣和良嫔坐在一处吃茶，两人脸上面色都不大好看。身边侍女们来去，也是屏气凝神，生怕一不小心又惹了良嫔的怒火。虽然这样，良嫔还是瞧谁都不顺眼。宫人们来往哪怕一丁点琐碎的声音，落在她耳中也是聒噪无比。
今早去未央宫请安，她又被皇后训斥了。
此次是一点情面也没留。
皇后当众骂她的那些话，此时仍然响彻耳旁。良嫔不愿去回忆她受斥时，身边那些看似大气不敢出，实则暗自瞧她笑话的宫妃模样。一个个平日互称姐妹，到了这个时候别说站出来替她缓和几句，怕是巴不得她被皇后剥去最后一点儿体面！
最后要不是惠妃看不下去，求了几句情，她今日恐怕连走出未央宫的力气都没有了。
凭什么！
良嫔想着，越发不忿。
她指尖戳了一把白良娣的胳膊，诘责道：“今日皇后斥责我，还不是觉得我在陛下耳边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说那些话可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跟个闷葫芦化的？”
白良娣心不在焉。良嫔动作上来，她茶盏里洒落了几滴茶水在案面上，才迟钝反应过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她看着上前来到茶水的宫人，道了句：“娘娘辛苦。”
良嫔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
她满不在乎想，不就是一个韶明珠，自己这表妹怎么就这样心不在焉？要自己是她的话，那韶明珠早在东宫待不到今日！.…从前你在东宫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如今做的事尽是糊涂的，既见不得韶明珠在眼皮底下晃悠，又狠不下心来，这怎么能行？”她恨不能骂醒白良娣。
“她是什么命，能消受这样的福分？你啊，平日里是个明白人，怎么到了如今拎不清？你告诉我，你事事有顾忌，到底怕的是什么？”白良娣扯了扯唇。
她和良嫔不一样，她知道。良嫔不见得对圣上有真意，但她是真的喜欢殿下一一她爱他。
入宫这些年来，良嫔随心所欲的责罚，害了不少宫人的性命，那她是有恃无恐一一她知道陛下对她同样没有真心。陛下对她的宠爱，只不过因为她有一身娇俏拿得出手的皮囊，能甜言蜜语哄得陛下开心。就因为陛下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也不会对她真正动气。打死几个宫人算什么？轻飘飘一句连责骂都算不上的训斥，便罢了。虽是表姐妹，可白如欢在东宫里，却从来不会苛责奴婢。殿下不喜欢的事，她不会去做一一她并不是个良善的人，可她心里始终期盼，无论何时殿下回头，看见的是一个尽善尽美的她。所以当她想要对付韶明珠的时候，却每每只能使些软刀子一一偶尔心中冒出更加过分歹毒的念头，她便有些恐惧。
万一事情败露呢？
万一殿下发现她心里那些藏得极深、无人知晓的丑恶呢?她不敢去冒着个险。
良嫔斜眼瞧她，恨铁不成钢：“我真是不明白你。一个出身卑贱，什么倚仗都没有的女人，就算生一场重病，不明不白死在宫中又如何？谁会替她出头？白良娣心烦意乱，她道：“殿下正喜欢着她，我这个时候害她，不是自寻死路吗?……再等等，等我一”
她原本想说，再等不了多久，等她腹中孩子出世，或许一切都有转机。“等？“良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格外尖锐刺耳，“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她韶明珠也怀上皇孙，挺着肚子来你面前耀武扬威吗？等到她的儿子生出来，太子身边再容不下旁人，也容不下你的孩子吗！”她猛地倾身向前，“你想过你肚子里这个没有？他将来是要做皇子，甚至……甚至更进一步的！可若韶明珠那个贱人也生了，以殿下如今对她的迷恋，你告诉我，你的孩子，将来拿什么和她的孩子争？！”“到时候，她母以子贵，你算什么？你腹中这个，又算什么？”字字句句，如同尖刃，狠狠刺在白良娣心上。孩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