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静得可怕,茶桌后的人慢条斯理倒茶、饮茶,一语不发。
虞白伏在地上,没得到允许,他不敢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膝盖都痛得发麻了,才听见头顶上传来声音。
“小玉儿。”
“你的来历,没暴露吧?”
虞白感觉眼睫都在不自觉颤抖,索性闭上了眼睛。
“……没有。”
“好。”
徐宏进拈着茶盏,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磕着,“长公主待你不错?”
虞白沉默片刻,答出一句谎言:“是。殿下……待我很好。”
实际上,燕昭只见了他两次。
一次是刚进府那天,一次是带他去赴宫宴。
但他想着,按照她在宴上的表现来回答,才不会给她惹麻烦。
他向来不擅长说谎。只是区区几个字,他就感觉手心发潮,冒冷汗了。
“很好。”徐宏进说,“那,昨夜宫宴上,她说的可是真的?”
“夜召太医,真是为了你?而不是……长公主身体有疾?”
话音入耳,虞白感觉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
他知道轻重。
燕昭的病是个巨大的秘密,为了遮掩,她甚至在文武百官面前扮演溺爱侍君、劳动医者的荒唐形象。
可这对他来说,也是个艰巨的谎言。
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掐得死紧,几乎把自己掌心掐破。
“……是。”
“那日,我……感染风寒,夜里发热,殿下才召来吴院使诊治。殿下凤体无恙。”
倒也不全是假话。
他那天确实病了,半夜烧得神志不清,只是燕昭至今都不知道罢了。
徐宏进捏着茶杯,细细打量着跪伏在地的少年。
他在长公主府的待遇确实不错,从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
今日天冷,他裹着件厚实大氅,上好的狐裘,风毛雪白。裘氅下,瘦削的肩膀颤抖,从一进来,就抖个不停。
端详片刻后,徐宏进收回视线。
他最清楚这个少年有多胆小。
清风馆六年,除了最后要送他去长公主府那一次,他从未忤逆过。
怯懦,顺从,这也是他选择送他去燕昭身边的原因之一。
他不敢撒谎。
“好了,走吧。”徐宏进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往后若有事,就来这间茶馆禀报。”
虞白松了口气,撑着地面艰难站起身。
他不可能再来了,他心想,若不是还要找那本医书,他都想永远待在寻梅阁,再也不出门了。
他双膝跪得又麻又痛,刚踉跄地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徐宏进悠悠开口,“小玉儿,本官还有件事要问。”
-
今日宫中无事,燕昭早早回了府。刚一进书房,就听见裴卓明在外求见。
她在书案后坐下,接着叫人进来。书房门被推开的第一时间,她下意识耸了耸鼻尖,没有血气。
不错。没到需要他强行‘闭嘴’的地步。
她一边翻开本奏折,一边朝裴卓明开口:“说吧。”
裴卓明神情平静,把碰头方式、茶馆位置、以及他听来的所有对话,一五一十禀报了遍。
只是那地方严密,为了找安全位置,他浪费了些时间,等听见时,两人已经在聊燕昭的病了。
听说徐宏进问起这事,燕昭波澜不惊,反倒是对那个少年的回应有些意外。
“他真这么说的?”她抬眉问:“还是他们发现你了?”
裴卓明认真想了片刻,答:“应该没有。卑职小心窥了两眼,两人离得很远,没有传递什么密信、暗语。”
燕昭点点头,未置可否,只在心里暗暗记下。
见裴卓明说完了,她正打算叫人离开,就听见他再次开口,有些犹豫:“还有……玉公子离开前,徐尚书还问了一件事。”
“什么?”
“……”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
燕昭不禁疑惑,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一贯板着的冷脸已经红透了。
接着,声如蚊蚋说:
“他问玉公子,有没有被殿下宠幸。”
燕昭了然点头。
徐宏进送人来就带着目的,问这个也正常。
“那他怎么说?”
“他说没有。徐尚书就让他……拿出些本事来。”
燕昭见他羞得冒烟,忍不住笑了声。
“知道了,你下去吧。”
裴卓明如蒙大赦,转身离开。
书房安静下来,只剩朱笔勾划的窸窣声。
燕昭一边批奏折,一边回想刚才裴卓明的话。
徐宏进催促那个少年侍奉,他应该不敢违拗。
不过,平时让他靠近些都那么抗拒,牵一下手,都能掉眼泪。
他怎么侍奉?
‘本事’……他又有什么本事。
她实在有些好奇。
再者,她等下就要开始看燕祯的功课。孩童课业令人头疼,每次她看,都心烦得不行。
若有那个少年身上的药香在,或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