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咱们府上的金丝蜜枣,在其眼中亦显粗陋。”
谢氏闻言,心中疑虑稍减。恰在此时,一众侍女手捧托盘,鱼贯而入,转瞬之间,食案上便摆满了珍馐美馔。
“乖囡,小心烫着。”谢氏亲自执勺,舀了半碗鲜笋汤,那亲昵称呼入耳,却令清音脊背生寒。
她耷拉着眼皮,手中银箸轻轻搅动着碗中汤汁,谢氏犹嫌不足,又夹起几块翡翠虾仁,在玛瑙碟中堆成一座小山。这虚情假意的劲儿,让人直犯恶心,清音却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口吞咽。
就在谢氏要往她碟中夹酒蒸羊肉之际,清音蓦地掩唇,轻轻干呕了一声。
“母亲恕罪……”她眼尾洇开一抹薄红,瞧着楚楚可怜,“大夫曾说,女儿脾胃虚弱,受不得这些滋补之物……”
徐臻眉心紧蹙,缓缓搁下犀角筷,谢氏握在银箸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拈起一方杏黄汗巾,按了按清音冷汗涔涔的额角:“正想跟你说件喜事,给你冲冲晦气。城南张家派了京城里最得脸的媒人段大娘子来送草帖,要给咱们音姐儿说亲呢。”
筷子尖在碗沿上轻轻一碰,清音适时抬眸。烛火映在她懵懂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金光,她怯生生地说:“这……女儿还没想过这事……”话音未落,耳尖已然染上一层薄红。
“原想着多留你两年,承欢膝下,”谢氏拉起她冰凉的手,眼角的笑纹里透着精明,“可咱们音儿转过年就十七了。全京城勋贵人家的小姐,哪个不是刚及笄就定了亲?”说着,她突然凑近,“偏那张家有眼光,直夸咱们二姑娘贞静淑婉,当得起宗妇的名号。张家虽说比不得那些侯门王府,可张大人如今正得皇上宠信……”她话锋一转,“最难得的是,正头娘子早年病逝,你嫁过去虽说名分是贵妾,可比一般人家的正妻还风光呢。”
徐臻摩挲着酒盏,猛地将残酒一饮而尽,开口道:“张大人与为父同朝为官,定不会薄待你。”
清音藏在广袖下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面上却泛起羞赧红晕,垂着眼帘轻声问:“爹娘说的张家,可是前年春闱点了探花的那位张公子?”
“这……”徐臻望向窗棂外的沉沉夜色,喉间仿佛堵着滚烫的炭块。他实在难以启齿,这门看似风光的亲事,实则是要给半截身子入土的五旬老翁冲喜。
一时间,茶厅里陷入死寂。
谢氏见状,赶忙握住清音纤细的手腕,笑着说:“咱们音儿消息够灵通的,不过这探花郎哪能比得上张侍郎……”
清音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问:“母亲说的,莫不是那位年过半百的张侍郎?”
谢氏一拍手,喜笑颜开道:“正是吏部侍郎张阁老!你爹原是舍不得,可段大娘子来合八字的时候说,龙虎山天师都亲批了鸾凤和鸣。你且放心,张侍郎虽年长些,却最是怜香惜玉,定会疼你入骨。”
清音双手扶着案沿,剧烈地喘息着,泪珠簌簌滚落,打在月白色的衣襟上,半晌,她艰难地说道:“女儿听闻,那位张老爷的长孙都已经束发加冠了,母亲竟要女儿委身给一个花甲老翁做妾?咱们徐氏向来奉行孔孟之道,爹爹平日最看重风骨……这般行事,岂不是要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糊涂!”谢氏厉声呵斥道,“张阁老虽说过了天命之年,可正房夫人仙逝多年,凭你这品貌,等将来生了儿子,张府的中馈大权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儿,谢氏又忽然放柔了声音,用汗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劝说道:“阁老夫人可是享着四品诰命,多少世家女子挤破了头想做续弦,你倒好,反而当成是虎穴狼窝。张府后宅现在没有主母坐镇,你带着三十抬嫁妆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不比在咱们府里当药罐子强?”接着,她又压低声音,“我的儿,你想想,那老头子还能折腾几年?等他两腿一蹬,那么大的家业不就都是你的了!”
清音低垂着眼睫,望着罗裙上凝结的泪渍,嘴角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做妾这样的腌臜事,竟被说成泼天富贵,嫡母这张嘴可真厉害,硬是能把卖女求荣唱成凤凰栖梧的美谈。
再抬起头时,她已泪流满面,单薄的肩头颤若寒蝉,良久,她哽咽着说:“母亲的苦心女儿明白,只是女儿这副身子骨,日日靠汤药吊着……前些日子大夫还说,肺脉已经出现浮芤之象,恐怕熬不到成婚那日……”说着,她弓身剧烈咳嗽起来,素白的手指死死地攥住椅背,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不见,“只怕女儿这破败的身子,连……连累张家冲了喜气……倒不如……咳咳……剪了头发去做尼姑,省得连累徐家门楣……”
话还没说完,徐臻已经撂下手中的青玉酒盏。望着女儿惨白如纸的脸色,他喉咙动了两下,犹豫道:“夫人,音儿这病症,只怕是……”
“老爷!”谢氏手腕上的金钏重重砸在案桌上,硬生生地截断了徐臻的话头,“张阁老府上,光是御赐的鹿血灵芝就存了半斛,更别提长白山的千年参王了,咱们府上库房里还摆着张家送来的百年老参和天山雪莲。张家富得流油,能把太医院的院正都请来坐堂,这么大的福气,音儿嫁过去就是掉进福窝里了!”
说着,她突然指向佛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