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二十六)
九月的风,携着残荷的缕缕清香,轻拂过临波苑的湖面。清音由侍女搀扶着,款步走过九曲桥,脚下的银杏叶沙沙作响,画舫里时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碧波之上,雕梁画栋倒映其中,朱漆阑干垂下的茜色纱幔随风飘动。江映雪从舫内探出半截藕荷色的衣袖,正把金丝雀食罐里的粟米撒向水面,受了惊的翠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嘴里衔着的丹桂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可算把你盼来了!"王令仪从凭几上直起身,杏子红的百褶裙扫过地上的金菊,腕间缠着的石榴石手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你要是再不来,映雪姐姐都得把一整袋金粟喂给水鸭子了。”
清音刚踏上铺着波斯毯的舫板,一股暖烘烘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青铜鼎里燃着苏合香,混合着蟹黄散发的热气,熏得李侍郎家的六姑娘双颊泛红。清音掩着唇轻咳了两声,今日她特意用茉莉粉匀了面,月白织金精子外罩着薄烟纱比甲,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身姿盈盈,病弱之态尽显,恰似那娇柔的病西施。
果不其然,刚一落座,李六姑娘就惊讶地开口:“徐姐姐这一身的气派,真应了那句′病如西子胜三分’。不过这气色…”她手中的团扇轻轻摇晃,扇面上金线绣的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莫不是前天赏菊的时候着了凉?”“快别逗她了。“王令仪笑着捏起蟹八件,轻轻敲了敲茶盏,“昨儿个孔四公子来我家银楼,对着一支并蒂莲金簪瞧了好半天。"说着,她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孔文钦那副拘谨作揖的样子,“掌柜的,这……这莲蕊处能不能嵌颗南珠啊?”画舫内顿时笑声四溢,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可不是,孔四公子要是瞧见阿音现在这模样,肯定心疼得紧。"江映雪笑意盈盈地凑近,纤细手指勾住清音腰间丝绦。她今儿个难得没梳高髻,改梳了个堕马髻,斜插一支金累丝蝴蝶簪,多了几分俏皮可爱,瞧着比平日端庄矜持时鲜活不少,“那天文钦兄来府里送重阳糕,一听你在病中,差点把库房里的血燕都搬空了,一门心思盼你快好。”
清音闻言,微微垂首,耳尖泛起薄红,那抹红如天边云霞,连茉莉粉都掩不住,她娇嗔道:“姐姐再这般打趣,我可要跳湖了。”王令仪伸出手指,敲了敲案几,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调侃:“快瞧瞧,这还没过门呢,就知道护着了!话说那永昌伯府四公子啊,捧着徐二姑娘的药方子当兵符,抓药都得亲自盯着药童称,好像那药是救命仙丹,半点差错都容不得…“令仪!"清音作势要拧她,袖中却不小心滑落出一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这帕子是今早才收到的,帕角用隐针刺着“金缕阁天字一号房"几个小字。她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指尖却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此时,湖面忽起一阵风,风中裹挟着桂花,穿过雕花榻扇飘入舫内。赵五姑娘正伏案书写咏菊词,慌忙按住险些被吹走的洒金笺,笺上未干的墨迹晕开,浸染了半阙词句。
“要说心心疼人,谁能比得过孔四公子?“赵五姑娘把狼毫搁在青玉笔山上,指尖尚沾一点墨渍,抬眸说道,“前几日听我兄长说,文钦公子为给徐姐姐寻治咳疾的古方,在翰林院书库熬了好几宿呢,眼珠子熬的跟兔子似的。”清音垂眸,掩去眼中复杂情绪。她怎会不记得那些莫名出现在闺房的医书,书页间还夹着醉仙楼的胭脂味,当真是好一番′深情厚意'。此刻,她只是温婉地说:“劳姐妹们挂念,不过是换季时惯有的小毛病。”说着,从食盒里取出蜜渍金桔,“尝尝这个,用去年存的雪水腌的,清甜可口。”“好狡猾!拿吃食堵我们的嘴。"江映雪笑着拈起一枚金桔,眼珠一转,忽然指向窗外,“快瞧!那是不是孔家的画舫?”众人听闻,纷纷探出头,却只见远处一片枫叶随着水波悠悠飘荡,这才知道被她戏耍了。
王令仪佯装生气,抓起一把桂花就往江映雪身上扔,闹得正在喂鱼的江映雪发髻松散,几缕发丝垂落下来,看着更添几分随性之美。侍女手脚麻利地端上热气腾腾的蟹酿橙,银制的蟹八件与青瓷盘轻轻磕碰,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响,和着姑娘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让画舫里愈发热闹。
李六姑娘眼珠子滴溜一转,忽地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开了口:“姐妹们,你们可有耳闻忠勤伯世子的新鲜事儿?"她还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直到众人都好奇地把团扇凑过来,才压着嗓子悄声道,“就在前天,在那春风阁里,他为了个新来的琵琶女,居然当众把御赐的玉佩都解下来了,那阵仗,可真是惊掉旁人的下巴!”
“哟,这还不算完呢!“赵五姑娘抬手轻轻抚了抚晃动的翡翠耳坠,忙不迭地接话道,“那琵琶女据说还是罪臣之女,眉心长着一颗痣,透着股子别样的韵味……"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赶紧掩住嘴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王令仪却不以为然地轻轻哼了一声,手上摆弄着蟹壳,一边说:“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我给你们讲,定远侯家那个庶出的二公子,那行事才叫一个荒唐离谱。前儿个在城郊纵马狂奔,好家伙,直接把户部侍郎家那半亩种得好好的丹园给踏了个稀巴烂。"她边说边伸出手指,在青玉案上随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