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二十五)
东阁内,经年的檀香与霉潮气相互纠缠,窗外闷雷阵阵,使得这股气息愈发浓稠,直熏得人喉间苦涩。
茜红纱帐被风掀起一角,杨姨娘那瘦骨嶙峋的身形映入眼帘。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清音白皙娇嫩的手腕,那股子狠劲,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跟女儿融为一体。清音强忍着腕间传来的刺痛,望向眼前这个不复往昔那般风姿绰约、明艳动人的妇人。此刻,杨姨娘的双手颤抖不停,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丝丝血污。“姨娘,这阁子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您还没当够吗?"清音开口,声音轻柔,却似裹着一层寒霜,直直地刺向杨姨娘的心窝。她拿起一方素白帕子,缓缓地擦拭杨姨娘鬓角的泥水,只是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沟壑太深,那些藏于皱纹中的污垢,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窗棂外,佛堂鸱吻处雨水滴答坠落。杨姨娘盯着藻井,忽然毫无征兆地吃吃笑了起来,鬓边那朵早已褪色的堆纱茉莉花,随着她的笑声簌簌落下细碎铅粉“我的儿,你当那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真能能化解徐家的孽债?”杨姨娘扯着嘶哑干裂的嗓音叫嚷,染血的指尖直直戳向墙壁上那尊描金菩萨像,“这宅院里的腌膳事儿,都能填平十八层地狱了!就那井台砖缝里,渗出来的可都是人油啊!”
清音微微俯身,抬手托起杨姨娘的下巴,这一动作让杨姨娘受惊般瑟缩了一下。
恰在此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夜空,将杨姨娘眼中的癫狂光芒映照得清晰无比。
“姨娘,您既口口声声说握着徐家的把柄,又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学那西厢记里的人装疯卖傻?”
清音的手指轻抚过杨姨娘眼下那一大块淤青,新伤的痕迹让人心惊,“更的梆子声,可超度不了装疯的人。”
冰凉的玉镯不经意间碰到杨姨娘的锁骨,她浑身一个激灵,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惊到。
“是他们!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杨姨娘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襟,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活像个受了惊的孩子,“当年彭氏那个贱人,刚进门才两天,老爷就把我屋里的螺钿镜台赏给她了!”
说到此处,她情绪愈发激动,声音忽高忽低,“他们逼的我咬着牙喝符水,逼的我跪在送子观音像前日夜祷告”
话音戛然而止,杨姨娘仿佛被一股邪火附身,突然发疯似的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随手抓起案几上的冷茶,就往领口猛泼,“要烧死我!这炭盆子都快把我的心肺烧穿了!”
清音缓缓松开手,一步一步慢慢退到屏风跟前。她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看着杨姨娘在锦绣被褥之间翻滚折腾,手中那方素白帕子悄然滑落,轻飘飘地掉进炭盆里,瞬间便被熊熊火舌吞没,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窗缝透进的风,撩起杨姨娘的裙摆,露出脚踝上那个早已脱色的金铃铛。铃铛如今已变得黑糊糊的,不过若是细瞧,当年精巧的做工仍依稀可辨。她还记得小时候问起这铃铛的用处,杨姨娘笑着说是用来保平安的。后来她才知晓,这原是杨姨娘在勾栏里讨好恩客的物件,如今铃舌早已锈死,任凭怎么摇晃,也发不出悦耳的声音了。
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清音的侧脸半明半半暗,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姨娘,您要是死活不肯说,女儿也不勉强您。“清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但您心里得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最要命的,从来都不是明面上舞刀弄枪的那些事。”
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在竹帘上,清音抬起手,理顺杨姨娘凌乱不堪的鬓发,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几缕银丝,“女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经不住您三天两头这么折腾。今儿个在祖母跟前闹了这么一出,您当二门外的护院都是吃素的?”
雨夜里传来打更声,清音顿了顿,接着说道:“过几日,父亲要宴请盐运使,听说兰香苑新来了个擅弹琵琶的姑娘。”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这笑容却让杨姨娘怔在原地,“姨娘,您当年唱的那曲《牡丹亭》,可比琵琶声动听多了。”杨姨娘猛地安静下来,侧身歪在杏色绣枕上,声音沙哑地哼起了小曲。烛火明灭闪烁,光影在她脸上跳动,那耳后一道蜿蜒的疤痕被映得泛起一层油亮的光,瞧着有些疹人。
清音心里清楚,这女人只要唱起《牡丹亭》,定是要借着戏词,将心底的隐秘事和着曲儿往外吐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杨姨娘颤颤魏巍地抬起手,翘起纤细的兰花指,轻轻勾住清音腰间的玉色丝绦,“我的儿,你可知道,佛堂里供着的,哪是什么长明灯,分明是……话到嘴边,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眼眶一红,泪珠簌簌滚落,顺着脸颊掉进衣领,带着哭腔埋怨:“娘的衡儿,你何苦这么逼我?”“姨娘,您又犯迷糊了。“清音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擦去杨姨娘唇上残留的脂粉,目光随意一扫,落在墙角那个陈旧的红漆木箱上。这箱子是杨姨娘进徐府时,从勾栏带出来的唯一物件。如今箱角磨损严重,露出半截泛黄纸笺,隐约可见“身契”二字。就在这时,佛堂那边传来“唯当”一声脆响,瓷器碎裂的动静突兀传来。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