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头落下来时,姚戚香只见一片的红,她抬头时能瞧见身边隐约的人影,低头时就只瞧得见自己的鞋尖。
她身上穿着的这身嫁衣,是孟家送来的。邓氏未给她准备嫁衣,想来是看着她嫁了,索性装也不装了,连最后一点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姚戚香真是意外,孟家那位主母居然能细心到这个份上,是看出了邓氏的为人,这才贴心送了一份来?
她现在得了母亲的陪嫁,邓氏又象征性给她配了些嫁妆,如今也算有些资产,等去到孟家,若遇上什么事也有的周旋。
她站在门中,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外面等候着迎她的喜婆便喊:“新娘子出来了。”
晨露和月华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她往正厅去,她须拜别了姚振廷和邓穗音,聆听了他们的教诲,才可出门。
盛京春日里多晴朗,一片艳阳洒下来,落在她朱红的嫁衣上,泛起粼粼的光泽来,仿佛为她披上一层霞光,正厅里静悄悄的,主君主母皆板着一张脸,下人们也不敢欣喜,只叫苦今日忙活了一场,恐怕连个赏钱都拿不到。
“父亲,母亲,女儿出嫁了。”姚戚香出声,她的声音里藏匿着一丝笑意,“还望父亲母亲各自珍重。”
姚振廷抿紧了嘴,本不欲说些什么,又抹不开面子,只道:“嫁人后,要敬爱夫君,谨慎守戒,不论何时都无有违逆,应事事顺从。”
姚戚香应:“女儿知道了。”
邓穗音深吸了一口气,也看向她道:“为人妇要勤勉,上敬长辈,下恤子孙,莫要忘了你在闺中所学的礼教。”
“请母亲放心。”姚戚香笑,“女儿定以母亲为榜样,日日记着母亲这些年的教诲。”
邓穗音只觉得刺耳,她只觉着,姚戚香在暗示她些什么。
姚戚香盖着盖头,邓穗音看不见她的表情,便不知那盖头之后,姚戚香正冷冷盯着她瞧。
孟扶危有隐疾?
这个问题,在小厮说完之后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在与孟氏主母谈话之后,她就突然明白了。
什么隐疾不隐疾的,姚振廷身边的那个小厮分明是邓穗音派来的,为的就是让她以为孟扶危真的不行,好让她对这桩婚事心生退却。
邓穗音不愿看她嫁入高门,她亲自阻断了她与宋家的姻亲,却不想反倒叫她嫁进了门第更高的大族孟家。
一个孟氏姻亲会对仕途有多大的助益,姚振廷不可能会拦着她嫁,即便是孟扶危真的不行,姚振廷都巴不得她嫁过去呢,怎么会拦?是邓穗音这次没办法从中作梗,江郎才尽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可邓穗音还是想差了,行与不行的有什么关系?于姚戚香来说,不行倒还省了她的事。
今日祖母王氏并未出面,只叫孙妈妈过来,给姚戚香送了套新的头面首饰,姚戚香接过的时候,听见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老太太让我转告姑娘,孟家不必姚家,高门规矩更多,还望姑娘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了。”
“孙女知道了。”姚戚香接过了东西,看向邓穗音道,“在离开之前,女儿有一件事,还望母亲答允。”
“晨露与月华是女儿身边用惯了的人,希望母亲能给我带上。”
历来姑娘出嫁自然是要带陪嫁丫鬟的,姚戚香能带的也只有两个,她知道她若现在不开这个口,依照邓氏的性子,一定会给她换两个新的耳目来。
还不如留着晨露和月华。
邓穗音的目光沉了沉,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不好驳你,那你就带着吧。”
这边的事了了,姚戚香转身出了家门。
“新娘子上轿咯!”
姚戚香没能看清前迎亲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更没能瞧见此刻骑在马上等着她的孟扶危是个什么模样,她并不想多生枝节,只是低着头被扶上了轿子。
轿身微微一颤,紧接着平稳地起来,便踏上了前去孟家的路。
“你说,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这孟姚两家的婚事办得如此仓促,难不成真的有了?”
“不好说,方才我盯着新娘子的肚子瞧了半天,不像是有了身子的样子。”
“哼,一个这样小门户人家的女儿,能嫁给孟司使?没用些手段我是不信的。”
这些话,姚戚香都一一听在耳中,她对别人的议论并无感想,若是有了,那么早在盛京传她目无尊长,不知礼教的时候就该上吊了,她现在满心都想着今后的打算。
以及今夜,她要如何度过。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被慢慢放了下来,轿身倾斜,姚戚香从里面走出,她看不清前路,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的触感却已截然不同了。
更硬,更加有力,这是一个男人的手臂。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听见一句:“是我。”
那声音清冷低沉,甚至有些像是幻觉。
姚戚香垂下眼来,瞥见视线中那双同样绣着金线朱红的乌金靴,才确认了现在扶她的不是旁人,而是孟扶危。
太不真实了,这种感觉。
从这桩婚事定下起,姚戚香其实一直都觉得很不真实,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