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几乎失聪。但是周雅人全然不顾,迫使自己沉浸在足以震耳欲聋的喧闹中,焦灼万分地捕捉陆秉的声音。
没有,没有,都没有。
周雅人毫不自知地握紧了老祖母冰凉彻骨的手,将神识再度扩宽数丈,他陷在里头翻山越岭般搜寻陆秉的下落。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浑身的经脉被气劲强撑到极限,即将爆裂,但他仍在扩宽神识,他还可以,神识还可以铺得更远……
周雅人死死攥着老祖母的手,心念间划过昨晚因为等不到陆秉回家,老祖母坐到深夜都不肯入睡,日日都在牵挂陆秉的安危。他知道祖母放不下。
周雅人像是为了安抚老人家,握着她苍老如骨的手低喃:“我会找到陆秉的,祖母,我会找到陆秉的,别担心,别担心。”老人无声无息,只是半睁着浑浊无神的眼睛,目空一切地“盯"着他,“盯”着他比谁都担心的慌张模样。
周雅人的神识已经翻越至北屈城门,雨声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地砸遍全境,砸进他耳蜗,几乎要淹没掉所有声息。他开始出现耳鸣了,可他还没听见陆秉,他必须撑下去。一道车轮声在耳膜上无情辗过,似乎颠簸了一下,恍然就让周雅人想起了窗下驶过的马车,他曾隐约嗅到一抹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周雅人自己还未理清此间的因果关联,就凭着直觉冲了出去。大雨兜头浇下来,他在风雨中急奔,耳边的嗡鸣声愈加强烈,让驶出城门的车轮声越来越渺茫。
他快听不见了。
这是听风术最大的弊端,过度消耗会致使他失聪,造成的后果可能是暂时的,也会是永久而不可逆的,因此他每次都拿捏着分寸。然而此刻,周雅人却全然不顾分寸,死死吊着那根弦,固执不肯松懈,气劲在经脉中疯蹿,快刀似的碾过四肢百骸。于是他在快刀碾轧的剧痛中一脚踏空,狠狠摔下八级台阶。周雅人扑在满是积水的石阶上,顷刻间,耳目都被封闭了,分不清来路,也分不清去向。
世界骤然静得可怕,也黑得可惧。
但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听不见。
周雅人再次调动神识,铺天盖地的雨声如雷贯耳,如被尖刀扎穿,缓缓从耳道里溢出鲜血。
一道声音自身后低低响起:“你已经瞎了,还想变成聋子吗?”周雅人想爬起来,反复几次都跌了回去,翻涌的肺腑再也压不住,他猛地呕出一口血。
周雅人完全失了方寸,更辨不清方向,如今除了耳鸣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周雅人盲目地挣扎了片刻,终于胡乱拽住某个人,他隔着大雨看见对方模糊的面容,像拽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听不见自己近乎哀求的声音,听不见自己拽着对方说:“白冤,帮帮我。”
白冤垂眸盯着他满头满脸的雨水,湿了个彻底,也许他哭了,不然眼睛怎么那么红,甚至连求她的声音也带了哭腔。“陆秉可能就在那辆出城的马车上,你帮我把他找回来,求你了。”真是可怜见的。
他听不见任何回答,白冤转身即去,周雅人还没来得及松开抓着她的手,就被对方抽离的力道扯着扑倒在地。
他漆黑的世界中,只能看见白冤远去的背影一-正是出城的方向。周雅人终于力不能支的倒下去,远远盯着白冤离去的方向,直到白影消失不见,视线归为一片彻头彻尾的黑。
周雅人却不敢阖眼,守在原地望眼欲穿的等,约莫过去半刻钟,一刻钟,如瀑的雨势渐渐小下去,他终于攒够力气坐起身,缓缓靠在石阶旁。等到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雨停了。
或许寒冷会使痛觉变得麻木,他五感尽丧,看不见,听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期间好几个经过的百姓走过来问他怎么了,怎么独自坐在这里,周雅人都毫无反应。
于是这些人只好莫名其妙地越过他走了。
而五感尽失的他,哪里都去不了。
直到白冤去而复返,他再次看见了她,也只看得见她。周雅人踉跄着撑起身,跌跌撞撞扑过去,几乎扑进白冤的怀里:“陆秉呢?”
白冤抬臂撑住人,嘴唇翕动,可周雅人听不见,又急切追问了一遍:“陆秉呢?″
白冤这次摇了摇头,她顶着狂风骤雨一口气追出数十里地,途中拦截下四五辆马车,但都没有发现陆秉。
周雅人愣了愣,肚腹内忽然有种肠穿肚烂的绞痛,逼使他缓缓躬下身去。怎么会没有呢?
“是我弄错了吗,陆秉根本不在马车上。”如今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周雅人什么都做不了:“回去。“他几乎半个身子都倾轧向白冤,才堪堪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回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