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初的动荡,此间必将经历长达数年、数十年、乃至百年的混战。群雄逐鹿,一路攻城掠地,厮杀屠戮日日不绝,百姓危如累卵,命如草芥。你在史籍中见过'兵所屠灭,城邑丘墟、“丧乱悠悠过纪,白骨从横万里',但你可有真正深切体会过?”当时的李流云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是如今,举目望去,刀光、血光、火光交织成片,腥气冲天。而就在他的正对面,一名反抗的百姓惨遭开膛破肚,血和肠子漏了一地。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十分心平气和,与师父陈述事实:“纵观历史,没有哪个王朝做到过长治久安。”
“但是他们都想做到,包括大端。”
于李流云看来,这是一种痴心妄想……
但如果做不到呢?是不是就会历史重演,像无数个城陷的蒲州城一样,万万人同日而死。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箍住了李流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并非想亲眼所见,然后切身体会,被历史的洪流冲击一一史籍中血腥残酷的战役历历在目,死于兵慌城破的民兵人数触目惊心。
李流云不忍地转开目光,便见从火光中疾行而来的周雅人。“听风知…“他嗓子已经嘶哑了,“停下吧。”然而对方置若罔闻,直接从他面前疾行而过。李流云猛地意识到不对劲,此人为何身着白袍而且浑身是血,好似刚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虽然跟听风知长得一模一样,但此人明显看得见,而且衣着服饰完全不同。一名正被兵卒压制的男人看见了他,大喝一声,猛地挣开兵卒,捡起地上的断刃就朝疾行之人刺过去。
满身血的疾行人骤然转身,染血的双瞳闪烁着零星碎光,像恐惧,却又并非贪生怕死的恐惧,那断刀没来得及刺进他身体,逞凶的百姓就被身后的兵卒快一步抹了脖子。
这个长得像听风知的人逃过一劫,却并没有因此驻足停留,立刻抽身而去。李流云怔怔盯着那个决绝的背影,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似乎没听清那个百姓的声音,但从其怒不可遏的神态口型看,好像在痛骂“叛贼"。那是个叛贼吗?他背叛了蒲州?投靠了攻城军?可这人不是听风知吗?为什么会同听风知长得一模一样?他要去哪儿?李流云怔愣须臾,不及细想追上前。
屠杀仍在继续,一排排百姓被压跪在地,头颅贴地,引颈受斩,李流云已然不敢侧目而视,目光死死锁定前方。
那人闯过刀光火海,踏着横尸血泊,期间遭到数名走投无路的百姓攻击,他受了伤,但仍旧顽强的从血泊中爬起来,滚过刀锋,一往无前的奔往某个方向他要去干什么呢?
“流云!"连钊追上来唤住他,“你差点跟我们走散。”李流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脱离了同伴,正待开口,就见那位太阴受刑者居然也在,并且还跟林木并行。
林木眼睛鼻子通红,跟个刚哭过的受气包似的,因为他刚才亲眼目睹绝境中的妇孺扑进火海,或有的抱着半大的孩子投井自尽,少年们倾尽全力想要施求救却无济于事。
结果这没良心的邪祟冷不丁冒出来说:“我劝你们少在这里瞎蹦哒,不如攒着力气应付十二杀局。”
林木当然气不过,顿时急头白脸怼回去,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邪祟说得没错,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风中遗迹。
“他们怎么能这么残忍,破城后居然对老百姓大开杀戒!”白冤瞥一眼义愤填膺的幼稚鬼,见他眼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开口道:“蒲州城兵民殊死抵抗,迫使攻城军久攻不下,因而造成无数伤亡,他们自然恼羞成怒,攻破后以屠城泄愤。”
“泄愤?!“林木瞠目,一方面难以置信,另一方面更难以接受,“拿老百姓的性命泄愤?!这些百姓手无缚鸡之大……”白冤无情打断:“他们手里不是拿着锄头菜刀在反抗吗?”说的什么话,屠刀之下还不许人反抗吗,林木出离愤怒了:“他们只是为了自保,被逼反抗,否则就只能任人宰割!”白冤觉得这群打山里来的吉祥物实在天真:“在攻下蒲州城的将领眼中,这不叫自保,这叫叛逆。自古以来,叛逆者诛,蒲州百姓一旦被扣上叛逆的罪名,必然遭到清洗。”
难道举着锄头闹起义的还少吗?
林木百般不服气:“凭什么?!”
“就凭蒲州城不降。”这话是李流云接的。白冤侧目,这里头总算有个明白人:“百姓若不顺服,必然造成或大或小的隐患,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杀不服,杀叛逆,等把这些年轻力壮的男人杀尽了,自然就绝了后患。”
再者,这些征战四方的将士一路拼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攻城略地之后,主帅自然要犒赏部将。
至于怎么犒赏呢?
城中财富遍地,女人、美酒、金银,随他们自拿自取,也算鼓舞士气。于是杀入城中的士兵仿如无恶不作的匪寇,奸/淫劫掠,打砸杀戮,可谓灭绝人性。
况且,攻城军还得树威,胆敢抵抗,就会跟蒲州一样的下场。不然今后每攻一座城,守城的兵民都玩儿命抵御,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即便打了胜仗也会损兵折将,代价惨痛。所以要杀鸡儆猴,警示周边城邑,抗拒者诛,但降者不屠。“杀尽?!“林木断章取义的只能听见这两个字,差点跳脚,“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