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不到一丝对父亲的孺慕,反而像怀着酷烈的恨意……
然而事实让他不得不确信,这就是他的骨肉,她和他一样聪敏,冷酷,洞悉时局,她总能精准踩住他的筹谋。
“父亲只是替你想。"王景年冷哼,他想说,就算武威王真有登高跌重的时候……
“丞相大人。”
高见琮分开人群走来,左右文武不约而同地上前见礼,诸多心思,俱都在此刻付于一句奉承笑谈中。
王景年不得不将话收回来,整理衣冠,拱手道:"殿下。”高见琮什么也没说,点点头,握住王濯的手,将她往象辂带去。他臂力十足,王濯本没想去乘那太子辂,方才一番话不过是说给王景年听,一晃眼,脚已经落在踏板上,高见琮振袖握住她的腰,借袖摆遮掩将人托到象辂上。
王景年立在下方,仰头看来,目光与王濯汇在一处。那是两世之中王景年第一次这样仰视她。
从前哪怕贵为皇后,每逢他入宫拜见,王濯也必行降阶之礼,从不让父亲在自己面前下跪。
王景年倨傲,对世人皆说礼不可废,对这个他本就不喜欢的女儿,能拿乔托大便乐得装糊涂,不再强行施礼。
可惜她恭敬一世也没能换来父亲的疼爱。
她方才那样说,只是想故意忤逆顶撞,没想到高见琮真的让她坐象辂。前头帝后登上鸾车,二宫移驾,常侍高声呼传,文武百官跪地齐叩首。王景年望着王濯,他在等,在赌,赌王濯会审时度势让他起身,他毕竞熟知这个女儿,太了解她。
然而高见琮握着王濯的手,抬眸望向前方,只留给他一张捐狂不羁的侧脸。叩拜罢,二皇子率先起身,站在车马前望着象辂远去:“老七如今,确实是与我们不同了。”
“常棣之华,也有主次之分。“众人都眼热仪仗,偏只高见瑜看见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点莫名的酸涩悄然生根,“他毕竟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嫡子?“高见瑞舌尖抵着上颚,仗着左右都是亲信,不无怨毒地说,“高家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立嗣只立长,什么时候也学的那些腐儒,论起嫡庶了?说完这句,旁边无人敢应。
高见瑞讪笑了声,拉起旁边世子的手:“再说,论嫡论长,都该是大哥这一脉。楹儿,二叔说的对不对?”
高楹没说话,只是眉心轻蹙起,目光追随着前方华盖,炽热的妒火烧红了少年的眉眼。
被无数道视线看着,任谁都会有些不自在。王濯心如乱麻地想了很多,手指被高见琮攥着,掌心很热,不知为何,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抽出手:“殿下难道不知这会被御史指摘?”“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高见琮侧身望了她一眼,没多做解释,只是将两侧软烟罗的霞影青帏放下来,雨幕一般,阻隔了四方投来的视线。
王濯转念想到,曾经高见琮背靠世家,皇位本是囊中之物,可他不想娶的人,直接扔在府里问也不问,少年一腔意气,想打仗带上兵就远走大漠,浑然不顾忌身后支持他的世族。若不是当年他意气用事,指不定鹿死谁手,高见瑜哪里有继位的可能?
他本就是不系之舟,裘马轻狂,煽然往来。她那句话实在问得蠢极了。
可随即,身体不听使唤似的,她又问了个更蠢的问题:“去岁,殿下为何应允赐婚?”
大
天子銮驾在岱山脚下驻跸。
上一次登山封禅还是乾元初年,高皇帝率兵攻克长安,在百丈崖修祠刻石,记载大梁一统江北之功。
至今已有百年。
通往百丈崖的栈道年久失修,高准先入行宫,令羽林卫率一千徭役上山修路。
女眷们各自沐浴更衣,到西苑饮茶。
王濯躲了高见琮好几天。
长安这一路行来,每到夜里下榻的时候,她都拉着雪时先去沐浴,将房门插紧。高见琮也不主动找她,两人还像在王府那样,一人一间房,隔着尺把厚的士坯墙两两相望。
行宫西苑有一座横塘,莲花还没开,这时节连桃李海棠都没有,独独三两枝迎春花缀在翠草间。
王濯坐回廊上,拿着从长安带来的重瓣荷花,一瓣一瓣揪下来,丢进水塘。一圈一圈涟漪在水面晕开。
雪时撑着伞,听到了横塘对面飘来的琴筝:“前面在行羽觞呢,二小姐也来了,姑娘怎么不去一起吃茶。”
王濯倚着紫檀柱子,怔怔的,仿佛没听见。眼前又浮现起那日在象辂上的情形。
面对她的问题,高见琮只说了两个字:“从心。”青罗憾帐在他身后飘摇,恍若隔春雨相望,一丝一缕勾起无边思绪闲愁。那样的话,她没听任何人说过。
王濯听过笑过,却没忘,想了好几日,一边思虑,一边躲避。一一怎会轻易为一两句话乱了阵脚。
她想,她上一世还是太短,活了两辈子,也没活明白。要是活到高见瑜死了,像庾太后那样,找几个姿容秀美的振子时不时进宫跳个大神,或许能在这种事上明白些。
可惜这一世是没机会了。
跟高见琮比命长,不一定能比过,就是比过了,她也担心被良心叩问。毕竟这个人不曾负过她。
王濯的心又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