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们是一定要吃这些兽物么?”“嗯,听说吃这些风物是他老人家的一大兴趣,你该不会是同情它们罢?这些皆是妖兽,也不知生前吃了多少人。”崔善善摇摇头,却是说起了另一件往事:“我旧时养过一只小狗,被人害死了,你如今叫我吃了它同类的肉,我真的吃不下。”“扪心自问,倘若这道菜换成你的鲲,你可下得去嘴?”方凌霄一听,果然结巴了。
崔善善垂眸,冷然望着眼前的龙肉与犬肉,没一道是能动筷的。宴席开始了,主位前的帘子被人拉起,周遭的氏族弟子们见到坐在主座前的濒湖老者,纷纷站起身,与他举杯。
这些氏族大家轮流出风头,崔善善等了半日,根本没有她能插嘴的机会。濒湖老者身穿深灰色的修道服,眉目冷肃,眼神在众人头顶转了一圈。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开始举杯与众人对饮。习惯了这等场面的众人给足了面子,纷纷举杯对饮,而后又夹起面前的菜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夸奖老者准备的菜肴。崔善善望着眼前的珍馐,脊背冷汗涔涔,只觉得反胃。不该来的。
她不该来这场宴席,是她高估了自己。
方凌霄见她愣着,忍不住拍拍她的肩头:“崔善善,你不是最擅长夸赞了么,你快吃一口,我趁机替你抢话头!”
她咽了口唾沫,咽下喉中反酸,难受地小声说:“我…我……吃不下。”方凌霄看了她一眼,只见那老者同时朝崔善善望了过来。见崔善善迟迟没有动筷,他缓声问道:“小友可是觉得今日这道菜不合胃囗?”
崔善善顿觉两股无形的压力如山一般沉甸甸压在她头顶。她的眼神在虺肉与犬肉之间摇摆不定,拿筷子的手变得颤颤巍巍,心尖也在不住发颤。
好难受。
可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筷子,下不去口。身侧有人窃窃私语:“原本她便惹得老者不喜,如今却仍这般不识相,哎,何故要硬着头皮给自己找不愉快呢……”“得罪了他老人家,日后该如何是好?”
就连方凌霄也用手指掐了掐她的胳膊:“崔善善,你今日是怎么了?”崔善善有苦说不出:“我……”
方凌霄忍不住求她:“祖宗,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少吃点儿,你……你要不吃点配菜也行啊?”
崔善善望见那碎芹末,最终还是捻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喉中霎时变得酸辣又苦涩,还一阵阵发紧发痒。崔善善想皱眉,却瞥见濒湖老者沉冷的面容,唇角又僵硬地上扬几分。她苦笑着断断续续说:“好……很好吃。”很快,濒湖老者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崔善善僵硬地别过头,却望见对面有个陌生的少年正望着她,眼里是说不出来的……
关切?
她分明跟他不认识,为何他这样关切地看着她?崔善善摇摇头,想要缓解喉中那股辣痒的感觉,便拼命喝水。好不容易将那股辣痒平息下来,她又发现自己一开口说话便会不由自主地打颤,语气也变得软绵绵的,根本没办法开口。崔善善心下不住叹了口气,又生出三分委屈。先前都有蔺玉池替她解决这些事情,如今却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满腔苦闷却无法言说。
崔善善闭了闭眼,想到自己的妹妹,自顾喝水缓解胸中的不适。那碎芹末实在是威力太大,就连饮的水也被它变得苦巴巴的,好似在故意欺负她。
崔善善抿抿唇,一场宴席下来,面前的几道珍馐几乎没有动过。许多人开始奚落她不懂事,见濒湖老者面色冷然,他们又开始奚落她破坏了席上的气氛,方凌霄这回也不再替她辩解。因为不吃是她自己的选择,而选了便要付出代价,所以她今夜注定要承受那些人的冷眼。
崔善善抿抿唇,好不容易等到撤席,这些人愈发变本加厉:“我就说,中原来的小门小户注定上不了台面。今日老者都对我们那么客气,她却丝毫不领情,连最基础的礼都不懂,说一句好话好似能害死她,真是空有容貌,却无心胞很快,方凌霄逐渐也成了这些人所攻击的对象。他是东海仙盟盟主的长子,却带来了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的崔善善,更加难辞其咎。
因为崔善善而起的舆论,不断萦绕在他耳畔。濒湖老者也在明里暗里敲打他们二人不明事理,不配让他答谢。再这样下去,再想求人就难了。
趁着席后众人相互走动寒暄之际,方凌霄艰难地做出了个决定。他满脸不好意思地对崔善善说:“崔善善,这些人说话太毒了,要不,你先到到偏厅等我,我来与他老人家周旋?”崔善善一愣。
少年歉意地对她说:“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我也是为了你好。”“今日在座的宾客皆是身世非凡,而你身世方面是一大弱势,你也看见了,你弱势,他们会骑到你头顶上。崔善善,你去偏厅等我罢,我定替你在老者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崔善善抿抿唇,心下百般滋味。
最后,她独自一人来到偏厅,与偏厅内休憩的侍从面面相觑。崔善善等了足足一晚上,都没有等来方凌霄的消息。夜深,眼看着宴席众人纷纷离去,崔善善赶紧回到正厅,却发现正厅已经人去楼空。
方凌霄似乎饮醉了,被下人扛着上了马车,崔善善随着他回去了。一路上,崔善善没有开口,一直到方家门口